《湖底(亲父女)》 加加 今天是这个月来的第六次了,我知道,那个女人不会回来的。她这次做得很好,我被扔在了离家几百公里的地方。 我今年十二岁,没有户口,没有名字,没有父亲,没有母亲。 我只有一条贱命和那块打我出生起就烙在我脸上的丑陋胎记,这是我被养母第一次扔掉时认真思考的结果。 我常常在想,为什么我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他们哭了有人哄,饿了有东西吃,冷了可以躲进爸爸妈妈的怀抱。 而我的世界,似乎永远只有一眼望不到头的黑暗。 那个女人心情好的时候,会笑眯眯的把她剩下的饭菜倒在看门狗用的铁盆里面。 心情差的时候,她会毫不留情把我吊起来,用手臂大小的棍子使劲抽我。 好几次我差点以为,我就要死了。 在她眼里,我连一条狗都不如。 挨打的记忆从我开始记事起便有了,我一直以为,母亲都是这样的。 直到有一天,我实在饿得不行,在垃圾桶找吃的,我才知道,原来不是所有的大人都和养母一样。 我记得那天阳光很毒,我缩在垃圾桶的阴影里,静静看着不远处和我一般大的小女孩被两个大人抱在怀里逗得咯咯笑。 我拿着忙活了一上午才从垃圾堆里找到的一块被人咬过的面包,已经发烂发臭了。 我呆愣地看着沐浴在阳光下的人,她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就像是一个会发光的天使,享受着来着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 而我只是阴沟里的一条见不得光的蛆虫,永远只有被抛弃的命。 我缩着脖子,思绪逐渐拉回,望着周围完全陌生的环境。 回不去了,我想,回去了也会被扔掉。 我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这个城市对我来说就像是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可怖,冷漠。 除了没有了所谓的家之外,被丢弃的日子和从前其实没有多大区别。我依旧靠捡垃圾为食,偶尔还会有来自所谓大人的施舍,有的时候是一块,有的时候是五块。 但这些钱往往都进不去我的口袋,总会有人想法子从我这拿走他们。 不过,也无所谓,够我活下去就行,多少已经没有关系了。 这一天我依旧和往常一样,蹲在街边,身上穿着被抛弃那天穿的破烂衣裳,现在已经脏得不能看了。 我缩在路边的角落里,低着头,只是发呆地看着面前空空如也的破碗。 说起来这个碗的前主人是昨些日子同我说过几句话的人的宝贝。 我记得他是个男孩子,比我矮,很瘦,眼上的位置有一块同我类似的疤。 他说,那个疤是他在小时候被爹妈用开水烫的。 听到这些的时候,我总会下意识的去摸我脸上的胎记。可那天他告诉我,我眼睛上的那块胎记很好看,是春天里的蝴蝶。 我记得他说的这些话,也是难得开心,毕竟第一次有人这样夸我。 可是最近他不见了,只剩这么个破碗躺在他几天前坐过的地方。听别的人说,他是被家里人接走享福去了。 我愣愣地想,原来我和他是不一样的。 之后的日子我依旧是一个人,街边同我一起乞讨的孩子看见我脸上的丑陋胎记,都会选择性地离我远远的。 我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说过话了。 直到有一天中午,我在垃圾桶边上见捡到了一只受伤的小花狗。 它的一条腿被打断了,我把它抱起来的时候,已经昏死过去的它还下意识地发出了痛苦的呜咽声。 我只是觉得它可怜,像我一样,被丢掉了,是没人要的东西。 意外的是,在我的照料下它居然活了下来。半个月后已经能够像样走路了。 我很开心,给他取了一个名字叫“加加”。 我会用一个星期的时间来省钱买杯牛奶,我知道它很喜欢这个。 有了加加的日子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快乐,我和它相依为命,把彼此当做唯一的慰藉。 我偶尔会抱着它说话,但很多时候,我其实都不知道自己在同他说些什么,总觉得像我这样贫瘠的人生并没有什么好说的。 那些絮絮叨叨和它说话的时刻我已想不起来具体的内容,但总觉得,手心里温热的触感一直都在。 我以为日子会像这样一直下去,可是老天对我好像从来都是那么不公平。 你说,是不是只要我还活着,就必须这么痛苦? 这天,加加同往常一样外出觅食,我很放心,因为中午之前无论有没有找到吃的它都会回到我的身边。 可是今天,直到太阳快要落山,我依旧没有看到“加加”的影子。 我从中午就开始找了,一下午的时间,我翻遍了所有它可能去的地方,都没有看见它。 直到天完全黑了下来,我还是没有找到它。 加加不见了,它回不来了,我难道又被抛弃了吗? 我没有哭,只是蹲在我和加加平时睡觉的角落继续等待,我不愿也不想相信自己再次被抛弃的事实。 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从天黑等到天亮,再从天亮等到天黑。我似乎睡着了,又好像没有。 直到听到一声熟悉的叫唤。 “汪……汪……”黑暗中好像有人舔我的手心,我一颤,以为是幻觉。直到我借着不远处路灯下的微弱灯光看清是加加的时候,我才知道,它真的回来了。 我轻轻抱起了它,却发现,它的侧腹有源源不断的东西流了出来。 我慌忙走到路灯下,才发现加加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红色,原本黄白相间的毛发如今被鲜血染红,触目惊心。 不止一处,还有脖子那块,被划出了一到长长的口子,血正一滴一滴溅在路面上。 我仿佛听到自己心死的声音。 早上离开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吗?明明还舔了舔我的手心告诉别担心的,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 这种程度的伤口还能活吗?加加是怎么走回来的?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对,找医生。小时候听那个女人说过,去诊所帮她买药,吃了药病就好了。 看医生就好了。 我慌不择路,不知道跑了多久,灯光明明灭灭,晃得我眼睛生疼。 头昏胀胀的,我不知道自己已经多久没有吃过东西了。 终于在拐角处,我看到了熟悉的标志。我冲了进去,找到了穿着白大褂的人。 因为太久没有同人说过话,在他厌恶的目光中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周围闹哄哄的,晚上诊所里的人不少,所有人的目光像刀一样剜在我身上。我听不见别人说什么,只觉头晕目眩。 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手心里流淌的血液温度烫得我几欲落泪。 我张了张嘴,又伸出一只手来想要拉住那人的衣角,只见他退了一步,我抓了个空,一抬头又对了他嫌恶的目光。 “救……救……它。”我艰难的吐出了这几个字,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哄的一声,人群中不知道是谁突然笑了:“小姑娘,要治这畜生怎么找到救人治病的医生来了?” 我愣愣地看着方才声音的那个方向,喃喃道:“我……求……救……救……它。” 我一边重复不断地念着,眼泪一边落下来,泪水划过眼上的丑陋胎记,我的心仿佛在这一刻如同死去那般。 我看着周围的人,茫然地想,为什么他们要笑,加加快死了,为什么他们要笑。 最后,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赶出来的,我跪坐在地上,已经没有力气再站起来了。 我两眼放空,呆呆地望着洋溢着暖光的诊所。 手上的温度不断流逝,掌心传来的心跳也越来越微弱,加加好像真的要走了。 “小姑娘,这样光坐着也救不了你的宠物。” 我回头看见了一个戴着黑色鸭舌帽的高大男人,我看不清他的脸。 “救……救它。” 我同他上了一辆面包车,怀里紧紧抱着加加,嘴里不停念到:“救……救……它。” 随后,车停了下来,男人俯过身子,从前头接过加加,而后对我说:“我会把它交给能就它的人。” 我看着他走进一家医院,没过多久又走了出来,直到现在我才意识到,原来动物看病是到这里。 “直接扔了不就好了,装什么好人。”突然副驾驶座上又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我心里一惊,先前注意力全放在加加身上,没有意识到原来前面还坐着一个人。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虐待动物的行为我向来是最看不惯的。”先前的男人笑了笑,而后又转头问我,“小姑娘我救了你的狗,作为报答和我们去一个地方好不好?” 还没有等我回答,女人猛地回头一把抓起我的脸,车内灯光骤起,我慌忙想要伸手挡住眼睛。 “你确定是她?这都是第几个了?”女人尖利的声音响起,我忍不住抬手想要遮住那块胎记,却被阻止。 “先前那几个我不知道,但这个一定不会错。”男人一手抓着我的手腕,一只手轻轻抚摸我眼上的那块胎记,“找了这么久,她可是最接近那位大人要求的妮子了,不是吗?” “哼。”我听见她冷哼了一声,随后把我的脸甩在一边。车内的灯光也随着对话的结束而熄灭。我喘了喘气,拢了拢身上的衣服,晕眩更甚。 又要被扔掉了吗,不过已经没有关系了。有没有危险,能不能活下去也无所谓了。 或许我活着就是不幸的,连加加也差点因为我死掉。 没关系的,怎样都可以,只要加加没事就好…… 家 二 迷迷糊糊中我感觉有人在轻柔地抚摸我的脸,从额头到鼻子,再从鼻子抚过眼睛,最后在我眼周围的胎记上久久停留。 我有些迷茫的想,他不嫌弃这个丑陋的东西吗? 我缓缓睁开眼,撞进了一双鹰一样的眼睛里。他的瞳孔很黑,看着我的目光很沉,里面有我看不懂的情绪,我止不住往后地缩了缩脖子,脸离开了他宽大的手掌。 我以为他会生气,可他并没有,只是沉默小一会后便离开和那不远处的那对男女说些什么。 我有些恍惚,不明白眼前这个陌生男人究竟是谁。 看着他宽厚的肩膀,记忆中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总觉得莫名安心。 随后,他侧头看了我一眼,走上前来,蹲下身子,宽大手掌抚过我的脸侧轻轻摩挲,“回家吧。” 我颤了颤,眨了眨眼,这是我第一次没有在人的眼里看到类似厌恶之类的情绪。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实在是讲不出什么话来。 家吗?他的家,亲生父母的家,还是那个女人的家? 我有家吗? 从来没有人需要过我,在这个世界上,我总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我想退后,却实在贪恋这掌心的温暖,最终也只是愣愣地坐在车后座上望着他。 见我没有反应,他也没有生气,弯腰抱起我放在另一辆车的副驾驶座上,帮我系好安全带后,伸手抚去我眼角的泪。 当他指腹擦过我眼下的皮肤,轻轻略过那处丑陋至极的胎记时,我看到了他眼底泛着的柔光。 他好像不讨厌我。 “我想……回家。”不想下车,不想去哪里,我想加加了,很想,不知道它现在怎么样了。 我知道他没有理解我的意思,犹豫片刻,扯住他腰侧的衣服,轻轻拽了一下,“我想要……加加。” 他愣了片刻,随后反应过来,笑着揉了揉我的头发,“我已经请了最好的兽医来看它,回家你就知道了。” 低沉的嗓音像一根轻柔的羽毛抚过我的心口,让我高悬的心脏回落。 我点了点头,踟躇片刻,将他的手放至脸侧,轻轻蹭着他的手心,眼前这个人总给我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引擎发动的声音在夜晚格外的明显,我忍不住往后缩了缩脖子,抓着安全带的手指有些泛白。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起身解开我的安全带把我从副驾驶捞过去,下一刻,我便落入了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里。 “现在还怕吗?”他下巴点在我的头顶,说话时带着笑意,胸膛相贴,我能够明显感觉到他笑时从那处传来的轻微震动。 我窝在他的怀里,摇了摇头,耳处传来沉先生强有力的心跳声,扑通扑通。 许是这个怀抱过于温暖,我逐渐沉入梦境。迷迷糊糊中,总觉着他在时不时亲我的发顶,动作充满温柔,这让我觉得我也是一个值得珍视的人。 醒来的时候,入眼是一片暗灰色的天花板。 房间很暗,光束透过窗帘的缝隙投下一处不大的光斑,落在我的足边,有些烫。 意识回笼,我朝四周看了看,并没有发现我记忆中熟悉的身影。我有些慌,抓起抱在怀里的小熊就冲出了房间。 双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这个房子很大,房间有很多,我好像迷路了。 不停地转啊转,最终我穿过一条长廊后,来到一处客厅,发现了正在打电话的沉先生。 “我明白,恢复需要多久。” “……” “你什么时候方便过来看一下。” ……… 我愣愣望着不远处的熟悉身影,才终于确定昨天的一切都不只是幻想。 心脏回落,我开始大口大口喘气,脚有些麻,还有些冷,头又开始晕了。 许是察觉到我这边的动静,他回头,看到了我。 “怎么不穿鞋。”沉先生走过来在我眼前蹲下,目光与我齐平,声音带着少有的责备。 “找……你。”我呆呆看着他,拉起他的食指,声音有些抖,“你……不见……了。” 听到这些,他双眼微睁,表情看起来似乎有些痛苦。 随后他把我抱起,坐在沙发上,拿纸巾擦了擦我的脚,随后用手捂了捂,直到脚心凉意不再,他才吩咐佣人拿了一双毛茸茸的拖鞋过来给我穿上。 “以后不会了。”他这样说。 他低着头给我穿鞋时,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我想,拥有这般温度的手肯定是个温柔的人。 “有名字吗?” 我摇头。 “沉离,这个名字喜欢吗?”他似乎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伸手抚过我眼上的胎记,里面有我看不懂的情绪。 我眼睛亮亮的,用力点头,对自己有名字这件事感到十分高兴。 “喜欢就好,以后你就是沉家的人,我是沉禹,你可以叫我……爸爸,叔叔,抑或是沉先生,只要你高兴,怎样都可以。”说这些话的时候,我能够感觉到他对我的纵容,很奇怪,眼前这个人给我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见我没有回答,他也不生气,只是摸了摸我的头发,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先吃饭吧。” 饭后沉先生公司有事就出去了,临走之前特地吩咐佣人看好我。 其实哪里需要什么看好?对我来说哪都一样。 这栋房子很大,我绕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加加的影子。 无奈之下,我只能向佣人求助。 他们脸上没有表情,看着很凶,我不知怎么的就想起欠了一屁股债的养母。 她对我也总是这个表情,冷漠的,只有在气急了才会面容扭曲地把我吊起来使劲抽,嘴里伸出丑陋无比的触手,扼住我的脖子,朝我大叫,“自从收了你这个贱种,老公跑了,钱也没了,还欠了一屁股债,你怎么不去死啊……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为什么……” 我瑟缩着脖子企图离这个佣人远一些,想说的话被堵住口中,如同遇见洪水猛兽般我跑开了。 可她似乎是不满我的举动尖叫着朝我奔来,伸着和养母一样的触手在我身后追着。 她要打我了。 疼……不行……啊……救命。 我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藏进了哪里,四周黑漆漆一片静得只能听见我自己的呼吸。 门开了,我透过缝隙看见了一双黑色的脚,我捂着嘴,试图让呼吸声小一点,再小一点,可渐渐我只觉头愈发昏胀,胸口发疼,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 好温暖。 我缓缓睁开眼,看见了熟悉的脸庞,有些怔愣望着他。 他俯身,一时间额头相触,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退烧了……” “……怕……”我怯怯拽住他胸口的衣服,不让他起身离开。 他对着身后穿白大褂的医生点头,笑着把我抱在怀里,“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这时我才看清了他身后的人,看起来很年轻,带着一副银质眼镜,嘴唇抿着没有说话。 我不想看他,把头窝进沉先生的怀里,寻了处舒服的地方眯上眼睛。 “就在这说吧,” 沉先生一下又下亲我着的发顶,宽大的手掌轻轻拍着我的后背试图安抚我的情绪。 “她的精神状况不太好,根据那位佣人的描述,她原本只是想让沉小姐停下,没想到会吓到她。” “还有吗?” 我伸长脖子,企图越过沉先生的肩膀看看那位白大褂医生的反应,刚有动作,脑袋就被按住。 “目前来看只能得出这个,至于其他的还需要观察做进一步诊断。” “我……生病……了吗?”对于那位医生说的我一点都不懂,我只知道看了医生就代表生病了,生病了就会变成累赘,听他的语气我似乎病得很严重。 我仰头看向沉先生,声音哑得不像话,“是要把我扔掉吗? 他表情复杂地看着我,没点头也没摇头,就在我以为他会丢开我的时候,他把我向上颠了颠,吻向我的眼角,一并把泪水也带去,“傻孩子,我怎么能……” “先生,依她的情况住院观察是最好的选择,加上后续的治疗,她的情况也许能够得到很大的改观。”冷不丁地我又听见身后的人如是说道。 可我不想待在这里,我讨厌这里,我想回家了。 “我……我想回家……唔……”我窝在他怀里,声音闷闷的。 “等你身体好些了我们就回去,好么?”他摸着我后脑处的细发,声音似从胸膛传来。 “唔……”我不再说话,只是埋头。 生病,舌尖 三 沉先生抱着我在床头坐下,笑着推开我额间被汗水浸湿的细发,捏住我的鼻尖,“让你到处乱跑,下次还敢不敢了?” “唔……不敢了。”我抓着他胸前的衣服,皱着脸,声音闷闷的。 他又亲了亲我的额头,宽大温热的手拢住我的后脖颈,眼里晕开的怜意让我一阵恍惚,耳边又再次响起他沉稳好听的声音。 “不要让我再看见你晕倒好么?” “对……不起。” 沉先生笑着再次把我拢在怀里,呼吸所及尽是他身上好闻的气息,“傻孩子。” 最终我还是留在了医院,本以为等待我的会是数不尽的针头和检查,但这几天下来,好像除了那位先前带着银质眼镜的医生偶尔会来问我一些常规的问题和吃一些尝起来很苦的药外,再无其它。 又是一天清晨,他一如往常坐在了不远处的椅子上,笑眯眯看向我,“不必紧张,放松点小姑娘。” 我侧身缩在床头,对于来自陌生人的目光还是下意识地拒绝,可沉先生似乎和这人关系很好,我看得出来。 我点点头,稍微放松身体,希望他问完可以早点离开。 “你眼上的胎记其实很好看,不必遮着。” 小心思被戳破,我突然有些羞恼,可又为他口中的那句好看偷偷窃喜。 我犹豫片刻,缓缓正过身来,但还是有些抗拒,缩在床头不敢看他。 “听说,你之前有一个养母是吗?” 听到这个问题我愣了一下,先前他从未问过这个。 可当到他提起这个人,我还是忍不住颤抖,好似当初那个对我棍棒交加的女人会从他口中的这两个字里突然冲出来,掐着我的脖子大声质问:“你怎么不去死。” 我拼命摇头,阵阵窒息感在胸口冲撞,我坐他再远了些,可他的声音还是不徐不疾传入我的耳朵。 “三次把你卖给同村的李老二,后来因为同村人的举报你才能次次逃出来。” 昏暗的光线在眼前不停回闪,一晃一晃,灯下是李老二满脸油腻的脸,如蛆般的触感攀上我的小腿,耳边充斥着那人从满嘴黄牙里吐出的污言秽语,是谁在笑? 好脏,真脏啊。 胃部一阵痉挛,我急忙抽出床头的纸巾捂嘴干呕,视线模糊,泪流了满面。 我双手抱头,浑身颤抖不止,嘴里不停喃喃:“不……不……别说了……别……” 终于,他如往常那般在我说出拒绝的话之后停下,耳边传来笔尖落于纸上的沙沙声响。 “那好,或许我们可以换个问题。” 我没有抬头,只是战栗着,沉先生不在,没有人可以救我。 “昏迷的那天你究竟看见了什么。” 我瑟缩了一下,抬起眼微微看向他,“只要回答这一个就可以吗?” 他弯了眼角,笑得如沐春风,在我期冀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怪物……黑色的……她会杀了我的……怪物……” 我怔愣地看向他握住笔身的手,干净修长,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要能快点结束什么都好。 “好,我知道了,沉小姐谢谢您的配合,再过几天,您就可以出院了。” 我没有看他,也不理会他伸过来的手,只是盯着窗外发呆。 沉先生什么进来的时候,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窗外的鸟儿来了又走,歌儿唱了一遍又一遍。 他摸了摸我的头,掌心的温热触感丝丝缕缕传来,涌入心脏激起一阵陌生的情绪。 我回头,朝他伸出来双手,满脸是泪,“抱……抱……爸爸……” 他站在窗前,外头的晨光打在他身上,高大的身影笼住我,迟迟没有动作。 我泪眼模糊,发出小兽般的呜咽声,举着手,渴求他的怀抱。 逆着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这一刻我总觉得他是冷漠的,不然他为什么不肯抱我。 依旧是一阵冗长的沉默,我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凉意漫上指尖,我缓缓放下手,低着头,不再看他。 “对……不起……我……”我一边哽咽,一边拿手擦拭脸上源源不断涌出的泪,只是不停地道歉。 下一瞬,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猛地撞进了一个异常温暖的怀抱里。 他一手托着我的臀,一手把我紧紧拥在怀里。 胸膛相贴,急促跳动的怦怦心跳一度让我以为这是幻觉。 我攀住他的脖子,窝在他的怀里,还是在不停地哭。 他爱怜地低下头,吻着我的耳鬓,发顶,额头,一声一声地哄着我,“乖乖……” 当天我就出院了,走的时候,我越过沉先生的肩膀再次看见了那个医生,他的一只眼睛肿得老高,眼镜也松松垮垮。 可尽管这样他依旧笑眯眯地对着我笑,嘴上说着:“下次再来啊。” 我扭头不再看他,只是紧了紧攀住沉先生的手。 刚下车,我就看见了不远处被仆人牵住的加加。 我跳出沉先生的怀抱,惊喜地朝“回家”跑去。 看见我的那一瞬,它不安地来回踱步,尾巴翘得老高,吐着个大舌头期期冀冀望着我。 我在它不远处蹲下来,想着它会如从前那般毫不犹豫地扑进我的怀里。 可这一次并没有,它在隔我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绕着我不停打转,又不时朝我大叫,发出几声痛苦的呜咽声。 我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只能试探性地叫它名字,挥着手示意它我回来了。 等了好一会儿,它才试探性地朝我走了几步,轻轻嗅着我的手,似在确认什么。 忽的,沉先生从我身后将我抱起,细细吻着我的耳垂,语气里是藏不住的笑意,“它还没完全恢复,自然是怕你的。” 怕我吗? 我垂下眼努力思考这其中的关系,不知怎么的就突然想起那段同加加相依为命的日子,总觉着它不应该怕我。 我攥紧沉先生拥住我的手,声音如撕裂般喑哑不堪,“我……想休息……了……” 回到房间,不一会儿我便沉沉睡去,梦里是一团浓重粘稠的黑,我如置身湖底,滔天袭来的窒息感将我包围。 远处不时传来几声凄厉的尖叫,淋着血的人嘶吼着朝我奔来,拽着我往湖里去,我挣扎不能,只觉得身体越来越重。 我仿佛又回到了那天,下着雨,空气中带着点泥土的微潮腥气,那女人拽着我走过了屯里最长的那条街,把我扔进了李老二专门用来拴狗的箱子里。 他狞笑,毫不留情撕碎我的衣服,嘴上生出和那女人类似的触手,一寸一寸将我吞噬殆尽。 好脏。 我挣扎着从梦中惊醒,屋外雷声大作,电闪雷鸣。 那日留下的黏腻触感仿佛烙印在肉里,我大口喘着气,拿着指甲刮着外头的皮肉,好似这样就能将脏污带去。 泪水混着血水,钻心的疼痛让我愈发思念沉先生,我抱起怀里的布娃娃,辗转之下敲响了他的房间。 沉先生穿着件灰质睡衣,不常见地戴了副眼镜,一见是我便蹲下摸摸我的头,声音温柔地好似在水里泡了许久,冰冰凉凉,很好听。 “怎么了?” 我抓过他抚在头顶的手,握住,一时间声音抖得不像自己,“雨,好大的雨。” 他一把抱起我走进房间,里头只余一盏橘黄色的床头灯和一台亮着屏的平板电脑。 窗外依旧雷声阵阵,雨点打在玻璃上噼啪作响。我攀住他的脖子,一个劲的往他怀里缩,“怕。” 他笑得无奈,温热的手掌拢住我微凉的双耳,眼里是藏不住的笑意,“怕打雷?” 我埋在他的肩窝,点头细细嗅着,他身上有我喜欢的味道。 “轰——”屋外雷声大作,沉先生突然抓着我的手放在灯下仔细查看。 一道道细长淋漓的伤口在灯下显现,如同一条条腥臭的毒蛇,在浓得化不开的黑夜里呲起带血的獠牙。 他好一会儿没有说话,只是沉默,而后起身在衣橱翻出医疗箱,用棉签沾着碘伏小心翼翼擦拭着伤口。 我低声啜泣,心中酸酸胀胀,觉得委屈。我知道他在生气,这些天下来他不高兴的时候总会这样。 可是真的好脏…… 泪水划过眼上那块狰狞异常的丑陋胎记,落在他的手背,一滴一滴。 沉先生揽着我的腰,把我笼在怀里,嘴唇贴在我的耳边,说着对不起。 “好脏……我……” 泪水不停从眼眶里涌出来,我只觉得头昏脑胀。 “哪里脏,嗯?” 沉先生拿着绷带收拾好被我划得惨不忍睹的手臂,抱着我面对他,声音沉稳动听,和着窗外雨点拍在窗沿的声响,密密麻麻涌入我的耳朵。 “这……这……里。”我举起如今被妥帖绑好的双手,低头不敢看他。 手被握住,温热的触感逐渐从那处传来,我身子一抖,悄悄抬头,却瞧见他轻轻吻着那处,虔诚得好似一个信徒。 可下一刻突然对上他看向我的眼神,温柔地就像是满天飘散的蒲公英。 “不……不要……爸爸……”脸一红,我不好意思往后躲,想要从他的桎梏中脱离出来。 “还脏吗?” “呜……爸爸……我……”我一边摇头,随即又胡乱点头,泪水又重新涌出来。 我从未想过这些曾经被那些人触碰过的地方如今可以像现在这般,仿佛从前那些不堪的经历从未出现过,我也可以是个好孩子。 “这里……”我不再挣扎,只是朝他仰起了脖颈。 “好孩子。”他大手一捞,拥我入怀,将我的头发向后拉去,随后低下头,密密麻麻的亲吻落下 来。 我大口喘着气,身体抖得不像话,抓着他胸前的衣服,整个人羞得如同一个熟透的虾。 “爸爸……”在这一刻,我多么希望自己是同他血脉相连的女儿,如果真是这样,我们的关系是不是就可以更亲密些。 想到这,我情不自禁张开腿卷住他的腰,揽住他的脖子,挺着身子往他怀里送。 “爸爸……这里……也好脏。”他停下,看向我手指所表之处,是嘴唇。 嘴巴微张,红艳艳的舌尖从里头伸出来,在空气中颤抖不停,有水珠从舌尖滴落令我越发口渴难耐。 不是嘴唇,是舌尖。 突发 四 我是在自己的房间醒来的,清晨的暖阳透过厚重帘幕的缝隙照进来,我只觉眼睛和头疼的厉害。 我记得昨天晚上敲响了沉先生的房门,后来发生的事情就像是一团散不开的雾飘在我的脑中,我看不清雾后面的真相,总觉得自己是哭了。 我提着小熊的脚下了床,穿好鞋就想去找沉先生,不知道为什么,看不见他的时候我总是很想他,特别想。 一股脑冲出门就撞上了一块结实有力肌肉,熟悉的气味迎面扑来,我环上他的腰,低低叫了声爸爸。 沉先生宽厚的手掌穿过我的腋下将我抱在怀里,我抬头瞧见了他眼下泛着的黑青,身上还有股淡淡的烟味。 “烟……坏的。”我抬手摸着他下巴稍许刺人的胡茬,想起了以前隔壁的老烟鬼,每每见他都隔了层厚厚的烟幕,后来的一天,烦人的烟雾终于消失,他也永远躺在了他最爱的烟灰上再也没睁开过眼。 沉先生先是愣了一下,笑着用胡茬轻轻贴着我的脸颊,说话时吐出的热气熨在我的鼻尖,暖洋洋的,很舒服。 “爸爸以后不抽了。” 我点点头,手又不老实地摸向沉先生的眼睛,可他就像是被烫到那般往后撤。我疑惑地看着他,想着这黑青的地方是不是疼的。 “爸爸没事,爸爸只是昨天有点累了。”说着他不再躲闪我的触碰,吻着我的耳廓说着:“没事,乖乖。” 日子就这么如流水般过去,加加这段时间也愈发变得健康和活泼,偶尔我还是会在傍晚时分同它讲话,加加会安安静静躺在我身旁,它热烈有力的心跳在我手里,那些同它絮絮叨叨说话的时刻我依旧记得不大清,但我想,加加会记得,说话时从我身旁穿过的风也会记得。 又是一天傍晚,我坐在加加的身边,帮它一下又一下顺着背上些许炸开的毛,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说是有重要的客人。 我点头说了声谢谢,大概整理了一下便拉着加加去往日沉先生接待贵客的房间。 沉先生身旁站着位穿着长衫的年轻女人,她戴了个圆框眼镜,手上抱着本发黄的书,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来到我跟前,微微弯腰伸出手笑着对我说:“你好沉离,我是华希,你的家教老师。” 我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望向沉先生,他来到我身边摸着我的发顶,低头笑着对我说:“宝宝,喊老师好。” 我犹豫片刻,这才伸出手虚虚握住她的指尖,说了声老师好后便抓住沉先生腰上的衣服躲他身后去了。 华希没有介意,依旧笑着对沉先生说:“她真可爱。” 沉先生点头又摸了摸我的发顶,笑着道:“日后,小离就麻烦你了。” 华希微笑摇头,生意温润动听:“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和我这么客气。” …… 我从沉先生身后露出一只眼睛,觑着眼前这个谈吐举止都莫名优雅和大方的女性,他们聊的很开心,可这些我一点也听不懂。 我攥紧沉先生身后的衣服,想离他再近一点,可为什么我抬眼看他的时总觉得他离我这么远呢? 在我没有出现的日子里,他们是不是就已经存在彼此的生命里,相识,相遇,相知了呢?那些沉先生我不曾参与过的时光是否永远也无法踏足? 我还沉浸在自己思绪,沉先生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异常,蹲下来亲了亲我眼上的那处胎记,耐心问:“怎么了,宝宝?” 思绪拉回,这才发现华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我的目光逐渐落在他的脸上,从嘴巴到额头再到眼睛,那处有几丝不易察觉的细纹,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我伸手摸着那几丝从眼角蔓延而出的细纹,他们似乎与我指尖上的指纹重合,我呐呐出声问:“爸爸……为什么我……不能……” 我看着他的眼睛,顶上琉璃瓦的灯光自头顶倾泻而下,他看向我的目光异常认真似乎是在等我的回答。 “和你……一起长大。” 他有一瞬间的怔愣,但下一刻他把我拥进怀里,紧紧抱了我许久却迟迟没有说话。 我窝在沉先生的肩窝,嗅着他身上令我安心的味道,而后我听见他对我说:“因为宝宝是上天给爸爸的礼物,爸爸必须比宝宝先长大才能好好保护你。” 礼物吗?我点头,学着沉先生的样子,亲了亲他的眼睛,煞有介事地说:“爸爸……是礼物,我也会……保护。” 沉先生没有回我,只是抱我更紧了些。 沉先生曾和我提过上学的事,想问问我的想法,是去学校还是请家教老师。当然对于这一点我并没有多大意见,只是问他小时候在哪里上的学。 最终我决定到沉先生曾经的母校上课,这是一所历史文化悠久,有着丰厚底蕴的学校,集小学初中于一体,离家很近。 但由于我没有基础,衡量过后还是决定请家教对我进行一对一辅导后,初中阶段再到学校进行系统性的学习。 华希是一位知识渊博的女性,她温柔美丽,对教导我这一件事有自己的一套方法,对人和善,同时耐心十足。 她丝毫不介意我几乎不开口说话这点,还不时鼓励我多表达自己,终于在有一天,她在讲有关“爱”的含义时,我问出了第一个问题:“为什么……爱是宽容,是忍耐?” 华希顿住,似乎是没想到我竟然愿意讲话,她放下课本,蹲下,目光与我齐平,和我一同顺着加加,笑着问:“要是它不会走路了,你还要它么?” 我点头,加加对我来说很重要。 “要是它变得脏脏的,你还愿意抱它么?” 我再次点头。 “也就是说不管它变成什么样,你还是愿意要它是吗?” 我还是点头,这时加加一下下舔着我的手心,逗得我咯咯笑。 “在某种程度上说,你是正在爱着你的朋友的哦,愿意宽容它的缺点,无论它变成什么样在你心里它都是不会变的。” 我垂头,又想起沉先生接我走的那一天,身上也脏兮兮的,可他一点也不介意,那这也是爱吗? 沉先生也正爱着我吗? 我不知道,可这个答案对我来说很重要。 我决定去问个清楚,还没到沉先生房间就见他步履匆匆和身旁的保镖说些什么。 气氛似乎有点奇怪,我绞着手指站在楼梯口迟迟不肯说话,眼看沉先生捞起递过的大衣就要离去,我急得一个趔趄差点滚了下去。 下一刻我落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呼吸所及尽是沉先生身上好闻的味道。 他把我抱在怀里,细细吻着眼上的那处胎记,呼吸有些急促,“宝宝找爸爸是有什么事吗?” 不经意间再次瞥到楼下站着乌压压一片的保镖,我嘴巴张合却迟迟讲不出话来,急得快要哭了。 “没事宝贝,现在不能告诉爸爸,那等爸爸晚上处理完一些事情后你再告诉爸爸好不好?”沉先生吻去我眼角的泪,又亲亲我的额头,在我点头后便在一群保镖的包围下离开了。 时针走到三,沉先生还是没有回来,我拨通电话却只得到了个已关机的回复。 我躺在床上,盯着的天花板想着沉先生现在会在做什么? 月色清冷,树影婆娑,下一刻眼前突然一黑,太阳穴一凉,耳边响起来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别动,老老实实跟我走。” 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明明是在家里,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幅情况。 拿枪指着我头的男子挟着我走到了大厅,并要求在场的所有保镖不准轻举妄动,随后而来的黑色面包车上面下来了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载上我和挟持我的男子离开了家。 我透过后视镜,见房子逐渐变成一个小白点而后消失不见,心如死灰 这一次,没有沉先生在身边。 通话 五 为什么? 我睁着眼,无声流着泪。 为什么不接电话? 爸爸,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老大,沉禹那家伙真会乖乖把那批货还回来?”左边男人上车后收了枪,看着窗外,有些恍惚问向前头的大哥。 右边接应的男子听完啧了一声,耸耸肩,无所谓道:“还不还我不知道,不过现在说这个也没什么屌用,做都做了,难道现在把这 大小姐送回去,跪在那家伙面前磕头认错,他就会放过你?他妈别做梦了。” “啊……啊,那怎么办啊大哥,我不想死。”左边男人咬着指甲盖,声音抖得不像话。 一个急刹车,前方称作大哥的人沉默地操着方向盘,而后又急急转了个弯,往岔道口驶去。 窗外黑黢黢一片,偶尔有零星的光点略过,摇晃的车身令我几欲呕吐,由于双手被绑在身后,总是不受控制地往两旁倒,我难受极了,索性闭上眼。 “吵什么?”前方大哥不耐烦低吼,后排小弟识趣递了根烟,呲地一声,火光照亮了他半边脸,可怖的疤口映入眼帘,我瑟缩着往后退,却被人掐着脖子往前带。 “沉小姐,我也不想为难你,谁叫你老子端了我饭碗,港口那批货说什么也要交给警方。”掐着烟的手抬起我的下巴,猩红的火光在我眼前来回晃动,仿佛下一刻便会冲进眼里,带来灼穿心脏般的痛楚。 嘴唇颤抖不停,陌生的人,陌生的环境令我胃部痉挛,几欲呕吐。 “对……对不起……”眼泪不争气流了下来,我只是断断续续重复着这么一句话,揣着渺茫的希望,企图用眼泪博取逃跑的生机。 眼下胎记传来剧痛时,我仿佛闻到了皮肉烧焦的味道,挣扎不能,只是被人死死按在坐垫上,一呼一吸间像极了只快要断线的风筝。 在这一刻,我才明白,他们不是沉先生,没人愿意为我的眼泪买单。 舒适惯了,差点忘记自己这条贱命有多不值钱了。 “沉总,我也不废话。”那位大哥狞笑着将烟头越按越用力,我咬着下唇,即便尝到了血的滋味,也不愿意发出丁点儿声响。 “给我那批货,让我们哥几个出国远走高飞,保证不会打扰您,要不然……”说着,他将重新点燃的烟头猛地凑近,在距离我眼睛几毫米的地方停住,声音森然,带着同归于尽的狠厉,“您失而复得的宝贝女儿可就……啧啧啧。” 做完这一切,我像垃圾一样被扔在了后座,视频发出去后没多久,电话铃声响起,接通后沉先生的声音从扬声器传来,我鼻子一酸,又有流泪的冲动。 “货,我会给你。”沉先生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他一字一句,不徐不疾,“人,我希望你遵守承诺,完好无损的还回来,我沉禹向来说到做到。” “哈哈哈哈,好!沉总的为人,想必不会做这种出尔反尔的事。明天晚上十点,港口见,我保证,你的宝贝女儿会完完整整回到你身边。” 身后有人推了我一把,车内顶灯一开,就这么狼狈地出现在沉先生眼前,再一次,又一次,像只可怜没人要的脏狗狗。 “宝宝,看看爸爸。”即使我没有抬眼看他,也知道现在的沉先生眼里一定有我想要的怜爱与心疼。 想到这,鼻子愈发酸涩,眼泪决堤般涌出来,我抽噎着还是不愿意看他。 直到身边的人挂断电话,我才觉心里空落落一片,眼泪所过之处尽是一片冰凉。 “大哥,没想到这传闻竟然是真的。”左边 男人听到过往那个杀伐果决的沉禹一脸温柔哄人时,呆了好久才说了这么一句话。 右边男人听罢,隔空踹了他一脚,而后又认真看向前座大哥,斟酌开口道:“大哥,沉禹这么紧张她,为什么我们不趁机多要点现金,以后也好打点。” 那人一巴掌拍向他的头,又兀自点了根烟,这才沉声道:“你以为他沉禹是纸老虎?他的手段你我都见过,黑白两道通吃的人能有多简单?有些事情,点到为止,那批货能不能真的从他嘴里抢回来还是个问题。” 右边男人沉默好一会便不再说话,转而又看了我一眼,随后又转了回去。 我缩在后座,摸着方才被烟头烫伤的地方,久久回不过神来,这里没有沉先生的味道,对他的思念连着眼下的痛楚密密麻麻涌入心脏。 爸爸,我好想你…… 时间比料想中还要难熬,一行人第二天中午出发去港口前,还去了趟市中心的商业街。窗外夕阳西下,人群熙熙攘攘,好不热闹,我被藏在阴影下,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右边男人下车后没多久,从黑色背包掏出好几把崭新的手枪,防弹衣,以及大量子弹。随后他又从侧边袋翻出些许零食和小吃,不乏有面包,鸭脖,辣条,饼干,以及……棒棒糖。 他将棒棒糖扔到我怀里,眼神示意我拆开。我惊疑不定,小心翼翼撕开包装纸,放在眼前依旧下不去口。 “怕有毒?”前方大哥嚼着饼干,一脸戏谑,“吃吧,大小姐,这东西怕是过了今天就再也吃不着了。” 迫于无奈,我只得胡乱尝了一口,味道比想象中的还要好,是水蜜桃味的。 “为……什么……”我含着糖,任由甜味在口腔蔓延,许是因为这个,紧绷的神经微微松弛,我突然就这么开口问他。 “为什么?”大哥嘴角微勾,带着些自嘲,“你老子是那种会把嘴边肉放跑的人?小姑娘,你太天真了。” 他见我还是一副懵懂无知的神态,也只是摇了摇头,泄气一般倒在座椅上,“你只需要知道,有必要的话,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我心尖一颤,一时愣住,昨晚胎记那块被烫到的地方又开了疼了。我压下心头忧虑,点了点头,便不在多问。 晚上十点,车子刚驶入港口便看见乌压压一群人整装待发排列成队,静静站在沉先生的身后。他一袭黑色风衣长身而立,发丝被海边刮过的风吹得凌乱,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我知道,那双如鹰一般的目光始终在我身上。 不明意义的吻 六 海边风声猎猎,从耳旁呼啸而过,携着雨水腥潮齐齐朝我扑来。舌尖甜味变淡,涩意蔓延,我微微啜泣着,只想爸爸能够抱抱我。 控住不住想要上前一步,后腰传来的凉意却让我动弹不得。我愣在原地,看到爸爸的那一刻,日夜思念的痛楚委屈在这一刻猛然爆发。眼泪止不住地流,我抖着唇,伸出小手往爸爸的方向抓,断断续续地唤他:“呜……爸爸……唔……咳咳咳……呜……” 我不敢哭大声,每唤一声便紧闭嘴巴,抽抽噎噎,一时间竟难受得干呕起来,眼泪鼻涕糊了满面。 “沉总,别来无恙。”男人笑着将枪抵上我的太阳穴,又威胁性地往一旁推,狞笑着,“我也不废话,沉总,您是要你的宝贝女儿,还是放我们哥几个走。” 沉先生抿唇,侧头示意一旁的保镖,那人提着手提包上前两步,放在地上打开,里头是打开仓库那批货的唯一钥匙。 男人抵在我太阳穴的手颤了颤,发出的声音是藏不住兴奋:“没错,就是这个,扔过来!” 沉先生微微摆手,手提包便稳稳落到了男人手中,他示意一旁小弟检查,没过一会凑他耳边道:“大哥,没错。” 男人点头示意,小弟便急匆匆带着人去一旁的仓库。 我手脚冰凉,因着恐惧身子抖得不像话,啜泣着,眼泪决堤,模糊的视线里,爸爸在在风里一动不动,像一棵巍然矗立的巨树,这种不近不远又不能立即靠近的距离令我越发难受。 “爸……爸。”我伸出小手往前抓了抓,海风穿膛而过,一片冰凉。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小弟提着不过一臂大小的保险箱急忙赶来,再然后,在一阵忙乱的脚步声里,我被推上了甲板,一脸茫然。 海风更甚,吹干我悬而未落的眼泪,视线不再模糊,我看见沉先生站在岸边,他高大的身影在一声声启航的呼啸声中越来越远。 我惊慌失措,被丢弃的恐惧再次席卷全身,尖叫着,“爸爸……爸爸……不……要……” 两个男人拽着我的胳膊往船舱里拖,我蹬腿想往沉先生的方向跑,声音嘶哑,眼泪重新涌了出来。 “爸爸——” 越来越远,我逐渐看不清爸爸脸上是什么表情,不或许我打从一开始就从未看清过,一切都是假的。 我再一次被抛弃了。 …… “哥,保险起见,等上头交接完,我们再把这小妞丢给他们吧。” 黑暗中,隐隐约约的谈话声响起,我缩在角落,头依旧疼得快要死去。 “对啊,老二说得没错,要是出了国界就把她交了,沉禹他就是再言而有信,肯定也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咱们。况且大哥,咱这次绑的还是他的心头宝贝,这——” “再说吧,就他船艇上派来的那两个人,一两海里的距离下还威胁不到我们,上头也有消息,说是已经在往这边赶了。” “欸——你做什么!” 有人突然大喊,我听到那兄弟三人立马反应追了过来。 我爬上甲板的护栏,身子摇摇欲坠。 疤脸大哥上前一小步,手心朝下,看着我红肿的眼眶安抚道:“不要激动,我们马上放你走,你看见了吗,那里就是沉禹派来接你的人。” 我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漆黑的海平面是似乎是有点点荧光,喃喃道:“真……真的……吗?” 突然,我猛地回头,狠狠盯着他几欲上前的双腿,嚎啕大哭起来:“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这段时间被沉先生温柔照顾而几乎埋葬的痛苦回忆撕裂胸膛,汹涌而出,令人窒息。 养母不要我的时候,就像这样,随随便便把我送人了。 一次又一次,每次都是我自己爬回去的。 没人找我,从来没有。 “嘭——” 还记得小时候,每每做完农活经过池塘时,母亲总会有意无意把我踹进池塘去。那时还小,不知道什么是恶,只觉母亲是不小心才这样。在水里挣扎的间隙,我总是哭着求着喊妈妈救我,可每次,她都只是在堤岸上站着,一动不动,眼里的冷漠像刀子,在我身上刮了几年后,我才明白,原来那叫厌恶。 我挣扎着,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灌入我的鼻腔,我逐渐没了力气,慢慢往下沉。 原来,大海和池塘是不一样的啊。 身体变得越来越重,昏昏沉沉中我又想起了沉先生,想念他宽厚温暖的怀抱,想念他亲我时有些许刺人的胡茬,想念他微笑时上翘嘴角。 他可真是个温柔的人啊,要是,要是他真的是爸爸就好了,如果是这样,他就不会丢下我了吧…… “咳——”我剧烈咳嗽着,海水从嘴巴和鼻子往往外涌。 额头落下一个轻柔的吻,有温热的雨滴落在我的眼里,我眨了眨眼,模模糊糊中仿佛看见了沉先生。 我有些艰难地伸出手,摸到了他下巴刺人的胡茬,蹭了蹭,声音嘶哑不堪:“沉……先生吗?” 他握住我的手,在手心印上一个又一个湿热的吻,贴到颊边,沉沉道:“宝宝,是我,是爸爸来了。” “爸爸?太……太好了,是爸爸……”我说完这一句又重新沉入黑暗里去…… —— 我一连昏迷了好几天,醒来时沉先生并不在身边,反而有一个扎着双丸子头的小女孩。 她见我醒了,喜出望外,连忙喊来了医生。 检查过后,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嘱咐我好好休息。 医生走后,女孩凑到我眼前,笑得灿烂:“你终于醒了,等的这几天我都快无聊死了。你知道吗,见到舅舅的时候,他脸黑得吓人,你在他怀里好像要死了一样,一动不动的,快给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眼前的小女孩神色飞扬,一副万分期待的模样,我不忍打断她如此高昂的情绪,只得憋住心里的疑问说:“就是……嗯……抓到了……我……我跳船了……” “啊——你怎么这么勇啊,这么高,这么黑,你居然敢跳,我说呢,难怪舅舅一副好像你快要死的模样,原来你是真的要死了。” 很奇怪,眼前这个小女孩似乎并不嫌弃我说话磕磕绊绊的样子,即使表达不甚清楚,她仿佛能立刻明白我的意思,并发表意见。 “那个,你是?” “我啊,哎呀,太开心,忘记你现在已经不记得了。”女孩端正了坐姿,挺直了腰板,轻轻咳嗽了一声,“咳咳,我叫沉乔乔,平时也可以喊我小名娇娇,是舅舅也就是你爸爸的外甥女,说起来,我记得你是七月生的,那我是十月,这么说你就是我表姐啦。” 其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几月出生的,刚想开口问她,这时有人敲门,沉乔乔停下话头,起身。没一会,她折返脸上带了歉意,“离姐姐,我叔叔那边出了点状况,我可能得离开一会了。不过你放心,我肯定还会来找你玩的。” 少女神情专注而坚定,我笑着点点头,直到那抹白色裙角消失,才慢慢收回目光。 沉乔乔的离去,病房一下子就安静下来,我往外看,光秃秃的树上还零星挂着几片半落不落的叶子,风一吹就受惊似地瑟瑟发抖。 我裹了裹身上还留有沉先生气味的风衣,把脸埋进去,深深嗅闻着那股温暖而熟悉的气息,恍惚想起那晚的景象,探照灯下,沉先生那张悲戚沉痛的脸庞,还有…… 我抚摸着自己有些许干燥的嘴唇,仿佛那臆想中的温度依旧停留在那儿,那是沉先生为了拯救几近溺亡的自己,而不得不采取的行动。 可即使是这样,即使是这样…… 我脸颊烧红一片,心头砰砰跳个不停。有限的认知里,我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只知道,原来,还是有人会来找我的,沉先生就会,爸爸就会来的…… 有话说:喜欢的可以收藏哦 梦 七 再睡醒时,天已经黑了,许是睡了许久,大脑依旧昏沉。我揉了揉眼睛,在迷蒙的视线里,发现病床边上坐了个人。 他手伸到一半,发觉我醒了,停顿片刻后来到我眼处那块被香烟灼伤的胎记。 伤口小心处理过,贴着纱布,男人摩挲时发出轻微的响动,在寂静的夜里尤为明显。 病房内并没有开灯,只有窗外月光倾泻的一角,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我知道,是沉先生。 我小心翼翼把脸贴到沉先生的手心,蹭了蹭,感受粗粝的指尖划过我的脸庞,那一刻,我仿佛闻到了他血管涌动的味道。 “对不起。”沉先生声音低沉,带着歉意,仿佛压抑了许久。 我想,在轮船远去,眼睁睁看着沉先生把我抛弃的那一刻,我是恨他的。 无数次被丢下的人生里,我不再相信有人会永远陪在我身边。可沉先生的到来,让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孩,我无时无刻不在渴望着有人能爱我,护我,我一度认为他就是那个人。 可是,那晚我在被抛弃的恐惧里几近崩溃,事实证明沉先生并没有丢下我。可即便这样,那晚的绝望、挣扎,如同我眼上的那块丑陋胎记,深深烙印在我的脑海里。睡梦中,皮肉灼烧的刺鼻气味如影随形。 我摇了摇头,雏鸟般朝他伸出双手,低低喊了声:“爸……爸……” 沉先生把我紧紧抱在怀里,亲着我的眼睛、额头,声音依旧沉稳动听,“乖乖。” 我靠在他的肩头,眯着眼睛嗅着那处传来温暖而又熟悉的气息,其中夹着一股淡淡的烟草和硝烟的味道,令我心安和满足。 许久我摸着他下巴,胡茬已经剃干净了,摸的时候指腹有点痒,微微笑着,声音依旧嘶哑,“爸爸……没……没……关系。” 没关系,只是第一次,没关系的,我这么想着,只要不超过三次就好,不,只要下次不丢下我就好。 出院当天,阳光明媚,沉乔乔遵守约定,果然来看我了,不过这次她不是一个人,身边站着一位我不认识的陌生男人。 沉乔乔一见到我就急着从男人的背上跳下来,冲到我面前就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高兴道:“真开心,你终于好了,这下我们可以一起玩了。” 我有点不知所措,被她撞得往后退了一步,迟疑片刻,也回抱了她,愣愣点头回应道:“嗯嗯,开……心。” 她见我目光停留在和爸爸交谈的陌生男人身上,笑着说:“你可能不记得了,他是我叔叔,小时候还因为没有看好我们而被舅舅狠狠揍了一顿,听说他因为这个哭了好久呢。” 沉乔乔说着几年前的往事,那些属于她和爸爸女儿的时光令我莫名渴望和艳羡,我张着嘴,将不是她真正表姐的话头咽下去,咕嘟一声沉入湖底。 没关系的,现在我才是沉先生的女儿,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女孩不见了,但爸爸需要我不是吗? 我是沉先生的女儿,我是沉先生的女儿,我是…… 沉乔乔大声喊道:“离姐姐,你怎么了。” 我一愣,下一秒悬空而上,沉先生把我抱进怀里,大手往后推着我额前被汗水浸湿的细发,细密的吻落下来,语气有些慌乱,“好孩子,深呼吸,对,放松,吸气。” 这时我听见沉乔乔焦急问:“舅舅,离姐姐怎么了,她刚刚一直在发抖,还在胡言乱语。” 我渐渐平复下来,揪着沉先生的衬衫衣领,喃喃道:“我是……我是爸爸……的……女儿,我是……” “嗯,宝宝永远是爸爸的女儿。”沉先生把嘴唇熨帖在我的耳廓,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安抚我的话,热气密密麻麻钻进去,我抖着身子,情绪逐渐稳定。 我垂下眼睛,对沉乔乔虚弱道:“对……不起……” “我都担心死了,离姐姐,你还在和我说对不起!”沉乔乔嘟起嘴,小声道。 沉先生的大手把我的头压进怀里,对男人道:“你先带乔乔回去。” 沉娇娇低着头,一脸失落爬在男人的背上,看着我,“离姐姐,等你好了,我再找你玩。” 我点点头,对她挥了挥手。 沉先生低头,我蓦地撞进他黑沉的眼里,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他看了我许久,久到我快在那片湖底因窒息溺毙时,他凑近,吻了吻我的眼睛,开口道:“我们回家。” 一路上,我安安静静窝在沉先生的肩头,不时发抖。有那么一瞬,沉先生好像生气了,又好像没有,我看不懂他眼底的情绪,只是在那一刻我突然很害怕,未知的恐惧瞬间把我淹没,却又在那个吻落下的时如潮水般退去。 高大而漆黑的铁门缓缓打开,往上是一片鸦灰色的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雨点噼啪打在车窗上,窗外的景象朦胧一片。 沉先生把我抱下车,来到大厅,乌压压站了一片人,低着头,除了外头雨水的哗哗声和呼吸声,一时安静得可怕。 我目光扫了一圈,除了老管家和平日照顾我起居的宋姨,其余都是陌生的面孔。 我抬头问沉先生,“爸爸,加加在哪里?” “加加最近精神不行,在兽医院调理,等爸爸有空,我们就去看它。” 见我熟悉得差不多,沉先生来到了二楼,穿过一条长廊,推开房间。 风格色调极为统一,粉色的帘幕,床单,地毯,再到书桌,墙壁,以及墙上那幅巨大的小兔之家,再到天花板,无一例外,是极致的粉嫩。 沉先生亲了我的脸颊,笑问道:“乖乖,新房间,喜欢吗?” 我点点头,亲了亲沉先生的下巴,我勾着指头,有些害羞道:“谢……谢……爸爸。” 沉先生似乎对于这个吻颇为高兴,眼里晕着一层柔柔的光,“嗯,喜欢就好。” 尽管知道新房间是为了远离上次绑架的阴影而置办的,可是,没有沉先生的日子,我依旧难以入眠,时常因梦魇而尖叫着惊醒。 可爸爸每次总能及时赶到并来到我身边,哄我入睡。我以为只要时间一长,我总会忘记那些伤痛,直到一天夜里,当我再次被噩梦侵扰,惊醒后往一旁看,却不再有沉先生的身影。 那一刻,我如坠冰窖,明明每次只要我害怕爸爸就会在身边,为什么这次没有! 我抱紧怀中的小熊,鞋也不穿就往外跑,来到沉先生的房间,我一边哭,一边用力拍打着房门,却迟迟没有回应。 我看到下人们站在走廊的另一头,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上前,我跑到他们身边,眼泪使我的视线越发模糊,摔倒在地,“电话……爸爸……” 宋姨把从我房间拿来的电话递到我的手上,又往后退了一步,脸上满是担忧。 没一会,电话接通,嘈杂的声音从电话另一端传出,过一会安静下来,话里带笑,“乖宝醒了吗?” 听到沉先生的声音,我也停止大哭,只是还是受不住地微微啜泣着,“爸爸……又……又不见……了。” “爸爸在处理事情,乖宝好好睡觉,爸爸马上回来好不好。” 我知道沉先生平时很忙,也知道是自己无理取闹,情绪稳定后,我攥紧手机,最后也只是鼻音很重地“嗯”了一声。 “爸爸……不要……挂……我……我乖乖……”我还以为他要掐断电话,连忙道。 “好,爸爸不挂。” 宋姨趁这个空档把我抱到沉先生的房间,给我盖了层薄薄的被子后,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我蜷缩在充满沉先生气味的床上,耳边是他温润动听的声音,内心逐渐安定下来,还和他分享今天华希老师教我学习的新知识。 沉先生在那边安静地听着,不时回应,我渐渐有了困意,也不知道说了多久,渐渐沉入梦乡。 梦也暖乎乎的,置身其中,一片又一片棉花糖似的云朵起起伏伏,我抓住其中一朵,爬了上去,暖烘烘熨贴着全身,脸轻轻蹭着,痴痴喊了声:“爸爸……” 嘿,突然加更! 玫瑰一样的女人 八 那晚过后,只要我睡不着,就可以抱着小熊去沉先生的房间。许是意识到这样做实实在减少了我做噩梦的次数,沉先生便逐渐默许了这一行为。 这天周末,是我难得放松的时刻,但醒得比以往都早,要说为什么,只能怪每次我睁眼却都不见沉先生在身边。 厚重的帘幕开了一条小缝,我迷迷糊糊睁开眼,又往一旁看去,只看见了一团软乎乎的肉球,上面长着一点褐色的凸起。 这是什么?我用指尖轻轻刮,又想到了梦中那朵甜腻的棉花糖,我挪动身子伸出舌尖舔了舔,没有味道。 不死心,我便开始用牙齿磨,突然一个用力,头顶传来一声闷哼,我一抬头,対上了沉先生幽深的眸里,里面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水汽。 “爸爸……”我口齿不清喊道,嘴里还含着那个小肉球。 他看了我许久,眼底雾气散去,微微皱眉把我拎着坐了起来。 原来睡觉暖烘烘是因为沉先生,我撑着身子,坐在沉先生的结实精壮的腰腹,默默低着头,总觉着刚刚自己犯错了。 我小心翼翼抬起眼睛,只见他沉思片刻后又微不可察叹了口气。 随后他揉了揉我的头发,我舒服得眯起眼睛。 “早上好,宝宝。”沉先生声音有沙哑,但很温柔。 “早……早安……爸爸。”意识到沉先生并没有生气,我眼里亮晶晶的,朝他展露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我想,以后我要每天都早起。 由于洗漱台较高,每次只要我挤好牙膏就得站在专属的小凳子上才能勉强看到镜子。 今天沉先生在,他一手拿着牙刷,一手将我抱在臂弯,镜子里的我比沉先生还要高出半个头,我们用着同款牙刷,接着一同漱口,结束后我还要爸爸检查我刷干净了没有。 我张着嘴巴,沉先生手臂一用力,我便凑到他眼前,他仔仔细细瞧了一遍,煞有介事点点头,并在我脸上亲了一下以示奖励。 早餐依旧是坐在沉先生怀里吃完的,洗净了嘴巴,下人便带着我收拾了一番。 沉先生不似以往西装革履,上身随意套了件浅灰色短衬,穿了条杏色的长裤,敛了往日的锋芒,显得平易近人。 他抬起腿坐在沙发上看报,眉眼锐利,身材挺括,显得年轻又英俊。 我挪到沉先生身边,手不自觉摸着眼上的那块胎记,心里坠坠。 他抬头,放下手中的报纸,将我拉到跟前,双腿把我夹在中间,大手覆上了我的手,摸着那处胎记,眼底温柔得快要溢出来,“很可爱。” 我有些不好意思,点点头,随后揽住沉先生的脖子,他便将我抱起往外走。 “爸爸……” “去接加加。” 近些时日,由于沉先生,我基本不会做噩梦了,情绪稳定了不少,也更开朗了。不过这也不是我说的,是宋姨和老管家不时在沉先生面前时常提起,说我比以往爱笑了。 也许他们说的是实话,养母的面容在脑海的模样日渐模糊,遇见沉先生之前的岁月恍如梦境,我时常在想,那些悲惨痛苦的记忆是否只是留存在脑海中的错觉,我其实一直都这么幸福。 如果没有遇到那个女人的话,我想,我也许会一直这么认为下去。 兽医院比我想象得还要大,进去之后又兜兜转转好几圈才到目的地。 见到加加的时候,他正病恹恹地伏在坐垫上,见到我的那一刻头猛地抬起,耳朵也跟着立起来,奋力摇摆着尾巴,奋力朝我奔来。 “加加——” 它扑到我怀里,一个劲地舔着我的脸,痒得我咯咯笑,我抱住它,又可劲摸它毛茸茸的大脑袋,好一会才安静下来。 可突然加加露出牙齿,喉咙发出一阵阵嘶吼声,目光直直望向我的后方。 我往后看,一个陌生女人朝沉先生袅袅走来,随后亲切揽住他的臂弯。 是个非常好看的女性,皮肤很白,身材很匀称,穿了件印花长裙,像是朵开在盛夏的红玫瑰。 我只能看见沉先生宽阔的后背,隔了些距离,我听不清他们在谈什么,女人笑得很甜。 我牵着加加慢慢往沉先生的方向走,却看见女人倏地凑近,两个脑袋交迭在一起,我愣住,不知道为什么,全身的力气仿佛在那一刻被抽空,我跌坐在地,这时加加狂吠起来。 沉先生猛然回头,见我魂不守舍坐地上,眉头皱成一团,他大步上前把我抱在怀里,一如既往地吻着我的额头安抚。 我意识到,刚刚他的嘴唇被其他人碰过,一时胃部翻腾,我推拒着他的胸膛,哭着说:“不……不要……爸爸……我不……要。” 脸埋在沉先生的怀里,不让他再碰我。这时我听见女人甜美的声音响起:“这是,当初那个孩子吗?” “嗯。” “确定吗?” “柳韵,以前的事,我不想再提。” “我知道,禹哥哥,你还在生我的气,我……” “有事联系特助,我先走了。” 我死死揪住沉先生的领口,低声啜泣,眼泪浸透他的胸口,随后头顶传来一阵无奈的叹息。 “为什么哭?”沉先生捏住我的鼻尖,让我不得不抬头喘气看他,目光沉沉,令我有些害怕。 我瑟缩着想要逃走,他往上托了托我的身体,一下坐进他的臂弯,这下我比他高了,退无可退。 “为什么哭?嗯?”他又问了一遍,见我扭头,他忽地笑了,“怕别人抢走爸爸?” 他凑过来想亲我的脸蛋,我不情愿,身体往后倒,他愣住,又问:“现在亲都不让爸爸亲了?” 我还是生气不理他,听见他在我耳边轻轻说:“那以后爸爸都不亲你了。” 我猛地扭头,瞪着她,泫然欲泣,“不要。” “你这也不要,那也不要,那你要爸爸怎么做?” 我盯着他薄薄的嘴唇,又想起方才交迭的两个脑袋,我赌气把小手放到沉先生的嘴唇上,用力擦,嘟囔道:“脏……” 沉先生拍了拍我的屁股,苦笑不得,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凑到我的眼前,笑道:“爸爸没有亲她。” 漆黑的眼眸像一座深潭,我嚅嗫,半信半疑:“真……的吗?” 沉先生点头,表情认真,“乖乖,冤枉了爸爸,你要怎么补偿爸爸?” 我犹豫片刻,朝他脸颊亲了一大口,又用牙齿轻轻咬了一下。 我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我以为没有人会抢走我的爸爸,直到那个女人来到了我家。 癫狂 九 说起小时候,大概是五六岁的样子,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我的养父母。 我记得,来孤儿院接我的时候是冬天,下着大雪,他们穿了件红色花袄,蹲下来,笑眯眯问我愿不愿意成为他们的家人。 家吗?我想了好一会,这个词听起来真温暖。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有家,也不知道六岁之前的自己是否有家,但我那时没有,孤儿院的其他小朋友都不和我玩,所以我点了头。 我想有个家。 关于养父母的记忆,并不都是冰冷的,和往后棍棒相交的回忆比起来,最初的日子其实很温馨。 初为人母的女人会在大冬天给我织毛衣,初为人父的男人也会在一天结束之后捎上些鲜花和小玩具。 每次进餐,饭桌上总会有夫妻两人的调笑和打闹,以及不停往我碗里夹菜的筷子。每每进入梦乡前,总会有一盏温暖的床头灯,灯下坐着他或她。 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一样的呢?仔细想想,或许是从他们诞下第一个真正属于自己孩子的那一刻,一切都不一样了。 没人再问我冷不冷,饿不饿,没人再给我带小玩具,属于我的那盏床头灯也没有了。 在最炎热的时节,我的房间搬到了仓库,那时距女人临产还有俩个月。 仓库紧挨着两人的房间,偶尔我能听见他们因为孩子的名字吵得天翻地覆,说起来,我的名字那时叫什么呢? 似乎也是有个离字,毕竟从他们决心通过抛弃我来减轻家里负担的那刻起,他们就不再喊我的名字,取而代之的是“喂” “那个谁” “小畜生” “蛀米虫”。 再后来,孩子降生,取名为陈将才,在同别人炫耀儿子时,男人总会提一嘴,对自己取的名字赞不绝口,说儿子往后一定会作为栋梁之才,光宗耀祖。 很快,那些我以前有过的,没有过的,一时间被一股脑塞到小孩跟前。 他们将我开膛破肚,把曾经给我的爱,在没有经过我的允许下,抽离得一干二净。 从此,我一无所有。 恨他们吗?恨的。但我更讨厌陈将才。 可孩子是无辜的,是的,当他们看见我掐着小孩脖子时,他们急得一脚把我踹开,尖声大喊着:“你疯了,孩子是无辜的啊。” 可是,我也是孩子啊,为什么当初答应做我父母的人,现在却舍不得分我一点点的爱。 再后来,拳打脚踢成为家常便饭,一个不留神我便会被抛弃。从一年一次,到半年,再到每个月,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想方设法丢了我。 直到我遇见了沉先生,他说回家,回我们的家。 要是可以,我多么希望自己同沉先生血脉相连,这样他就永远不会抛弃我了。这是我求而不得的愿望,我珍藏着,放在心里最柔软的角落,却不敢肖想这其中一分一毫的可能性。 我也不愿去为了验证这近乎于无的可能性,将愿望述之于口,要是因为这个,沉先生从此需要一个同他血浓于水的女儿,那时我又该怎么办? 他结婚了吗?有过小孩吗?以后会不会结婚呢?这些我统统不想问,我只知道,我是他的女儿,而他也需要我。 这些就够了。 可为什么,我就连这么小小的期盼也要被剥夺呢? 夜里,下了大雨,屋外电闪雷鸣,我缩在沉先生的床上发抖,手机传来一阵忙音,这是我打的第三十六通电话。 正当我准备拨通第三十七通时,在隆隆雷声中我听见窗外传来一阵吵闹的声响,顾不得其他,我掀开被子,冲了下去。 沉先生回来了,我知道,我一口气跑到客厅大门,气喘吁吁。 宋姨在一旁给我递了双鞋,一边又心疼道:“小姐,快把鞋穿上,老爷看见了会不高兴的。” 我胡乱穿上鞋,看着雕花大门缓缓打开,张开手,爸爸二字呼之欲出,却在见到身边那女人时一口气堵在了喉头,隐隐有血腥味渐渐满上舌尖。 沉先生领口半敞,头发散乱,眉头皱成一团,脸色有些苍白的痛苦,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沉先生,在我心里,他是一坐高山,巍峨雄伟,永远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可此刻,他耷拉脑袋着靠在女人的肩头,身边有几个黑衣保镖扶着,不至于全压在女人身上。 “宋姨,好久不见。”女人气喘微微,和宋姨打了声招呼。 “余小姐,辛苦您了,大晚上送老爷回来,我来送老爷上去吧。”宋姨说着就要接过沉先生。 可这位余小姐却是侧身,笑着说:“没事宋姨,禹哥哥也是因为我才被灌成这样,以前他喝醉的时候也是我来照顾他的。不打紧,你们休息就好。” 宋姨脸色一僵,点点头便退开,而那位余小姐从始至终没有看我一眼。 我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往天灵盖涌,突然一阵惊雷划破夜空,电闪雷鸣,亮得晃眼。 我缓缓动了动半边麻木的身子,走到沙发处坐下,呆滞地盯着桌上的水果,迟疑片刻,我拿起一颗苹果递到宋姨手里,“姨……脏……脏……” 宋姨心领神会,赶忙多拿了几个苹果去洗净,我盯着宋姨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拿起桌上折迭的水果刀,藏在了袖子里。 宋姨回来的时候,我正往上走,指着她手中的苹果:“干净……你吃。” 说完我加快脚步,穿过长廊,来到沉先生的房门。 很久之前,这一层的房间为了我能方便进出,全换成了无锁门,当然也包括眼前这一间。 保镖已经出去了,这个女人却迟迟不离开。我脑袋混混沌沌,推开门却见女人背对着我坐在沉先生的腰腹上。 她微微弯腰,想要故技重施,低头的瞬间我冲了上去,掏出身上的折迭刀朝她后腰狠狠扎了进去。 “噗呲——”我迅速抽刀,感觉到鲜红的血喷溅到我的脸上,女人不可置信地回头,从床上滚了下去,脸蛋痛苦地扭曲成一团,游刃有余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恐惧。 她表情痛苦,迟钝地看了眼自己的伤口,又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终于大声尖叫起来,“啊——救命——” 场面一度混乱,保镖、佣人、私人医生鱼贯而入,夺去我手中的凶器,却谁也不敢靠近我。 喂了醒酒药的沉先生清醒过来,他来到我身边,蹲下,面容沉静,射向我的目光有如实质,死死扼住我的咽喉,我僵在原地浑身冰冷。 “沉离,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这是他第一次指名道姓的喊我,声音冷漠得仿佛陌生人。 “我……我……”手一直在抖,声音也是,我想咽口水,却发现现在连呼吸也困难起来。 沉先生不再看我,拿出手机,顿了一下,随即拨了一个电话。 “夏承轩,过来一趟。” “有事。” “嗯,她把余玫钦给扎了。” “十分钟。” 余玫钦被医护人员抬了出去,不一会,其他人也全都离开,只剩我和沉先生。 他没看我,站在窗台,拿了根烟叼在嘴上,掏出打火机放在手心把玩,不时发出咔哒的清脆声响,随后火光燃起,苦味蔓延,我捂住胸口剧烈咳嗽起来。 这是沉先生第一次在我面前抽烟。 夏承轩来的时候,我正伏在地上一边哭一边咳嗽,他是上次的那个医生,还是带着那副银质眼镜,斯斯文文,见到满身是血的我也一点不慌张,他只是叹了口气,把我起来往外走。 “爸……爸……我……我……错了……我……”我挣扎着朝他伸出双手,“爸爸……沉……爸爸……” 我胡言乱语,也不知道自己在喊什么,泪水盈满眼眶,面对这样的沉先生,心里破了一个大洞,我不想这样离开,我错了,我不知道怎么了,我…… 纵使有再多话,我却碍于口吃不能表达分毫,我痛苦地撕扯着胸膛,字字泣血,固执地朝他张开双手,“抱抱……爸爸……抱……” 有话说:爸爸会怎么选择呢?抱还是不抱。 每一个收藏和评论都是我码字的的动力!请不留余地地砸向我吧!爱你们 疯狗 十 屋外狂风大作,电闪雷鸣,雨水疯狂拍打着窗户,嘶吼着尖叫着要这四下滂沱的雨水将我淹没。 我挣扎从夏承轩身上滚下来,膝盖重重砸在木质地板上,钻心的疼。我不顾一切跑到沉先生面前,站定,泪水涟涟隔着重重雾气望向他冷漠威严的面庞,随后双手高举,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爸爸……抱抱……我” 这样的沉先生陌生得可怕,他依旧一动不动站在原地,高高在上,侧头朝我投来不含一丝温暖的目光。 就像……就像那对夫妻。 高举的双手逐渐没了力气,内心那朵曾被沉先生浇灌的小花迅速枯萎,疼痛尖锐得刺破皮肤,扎入血管,我疼得躺在地上蜷缩起来,小心翼翼地牵着沉先生的西装裤脚。 长时间的哭泣使得我呼吸越发急促,大脑迅速缺氧,视线模糊,却还是在无意识叫唤着:“爸爸……爸爸……” 头顶传来一阵微不可察的叹息,一阵风过,我闻到了熟悉的烟草气味混着沉先生身上特有的气息,下一刻落入了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里。 是梦吗?我不知道,还是在不停地哭。 我伏在沉先生的肩头,伸出手勾住他的脖子,泪水沾湿了那处,我伸出舌头细细地舔,尝到了潮湿而苦涩的味道。 他将我额头汗湿的头发往后推,在光洁的额头下啄吻,将我眼角的泪水舔净,在胎记处久久停留。 温暖的触感令我心头发颤,我搂紧他逐渐不再哭泣,只是下意识地在抽搐和打嗝。 “走吧。”沉先生对夏承轩说。 “看看孩子都哭成啥样了,她还只是小孩,没必要这么苛责,况且你这时候都会杀……咳咳……”夏承轩手放在唇边不再继续说下去,“她这个情况是有点糟糕。” 还没等他说完,沉先生便抱着我大步踏了出去。 …… 夏承轩操着方向盘,打开雨刷器,状似漫不经心地问:“余玫钦那边你打算怎么办?余老爷子那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还有她那个疯子一样的姐控老弟,你这……” 我听到这个名字,身体不自觉抖了抖,环住我的手臂骤然收紧,耳旁紧贴的胸腔震动,我听见沉先生说:“嗯,的确,这件事不会就这么过去。” “那蠢女人也糊涂,偏偏喜欢上了你,都这么多年了还不死心。”夏承轩摇头,颇有些无奈的意味。 我抬眼,悄悄向沉先生看去,车窗外五颜六色的光在他脸上迅速掠过,显得五官立体的面孔越发冷峻。 忽地,一双手罩了过来,眼前一片黑暗,只余零星的光线在飞舞,我听见沉先生说:“睡会儿。” 我温顺地闭上眼睛,在沉先生干燥的掌心上亲了亲,他的手好似抖了一下,不过也许是错觉,随后我便陷入了沉沉地黑暗里。 和上次比起来,这次来的人更多。夏承轩在一旁询问一些可有可无的问题时,比如一些会不会做梦,知不知道今天星期几,认不认得这个数字之类的问题。 还有好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拿着笔在记录着什么。相比上次,我这次倒不显得那么抗拒,如实回答。 等了许久,我没见到沉先生的身影,心中愈发不安,我扣着手指,声带发紧,问:“爸爸……哪里?” 话音刚落,五六双眼睛齐刷刷扫向我,随后又自然移开,在纸上马不停蹄地记录着。 夏承轩对我微笑,“不用担心,你爸爸最近有点忙,特点嘱咐我好好照顾你。” “电话……”我脸色苍白,嘴唇发抖,“现在……可以吗?” 纷飞的思绪在脑海里横冲直撞,我听不见别的,我只知道,他现在不想照顾我了。 “嘟——” 我攥紧递过来的手机,焦急等待着,手心全是汗,许久终于接通,悬着的心刚落地又被猛地提起。 手机贴近耳侧,沉先生没有说话,我只听到他均匀有力的呼吸声。 鼻尖酸涩,眼睛疼得厉害,我糯糯喊了声爸爸,他轻轻嗯了一声后又没有说话。 沉默许久,我委屈得快要放声大哭时,他温柔的嗓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乖乖听医生的话,爸爸过段时间会过来,好不好?” 我吸着鼻子,总觉着胸前空落落的,只不过一会没见,就已经开始想念沉先生的怀抱了。 我抱着膝盖,屈腿坐着,点点头,带着鼻音,“爸爸……不骗人……” 他笑了声,密密麻麻钻进耳朵,我缩了缩脖子,觉得有些痒。 “不骗人。” 打完这通电话,为了成为爸爸口中的乖孩子,夏医生问什么我都老老实实回答。 后续还进行了一系列的测试和检查,要接触的医生护士很多,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似乎不会害怕同陌生人接触了。 沉先生会为我感到开心吗? 几天后的晚上,我侧身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稀稀落落的星星发呆,想着要是沉先生现在在我身边就好了。 正想着,咔哒一声,我一转头就见夏医生从外面进来,在一旁的座椅落座,手放在壁上小灯的开关处,笑着问:“介意开灯吗?” 我摇摇头,橘黄色的灯光洒下,我下意识眯上眼睛,又缓缓睁开,见他嘴角挂笑,问道:“听沉禹说你很怕黑,怎么不开灯?” 我歪头想了想,小时候自从房间搬到仓库起,在遇见沉先生之前的岁月,即使我再怕黑,那盏温暖的床头灯也再没出现过。 可只要和沉先生在一起,我总会央着他把床头灯打开。当微弱的橘色暖光笼住他的那一刻,他仿佛和暖光融为一体,这时我会钻进他的怀抱,偷下一缕珍藏在心里,那样的话全身都会变得暖烘烘的。 可要是他不在,开小灯就失去了意义,而此刻,即使开了灯,我也觉得身体凉凉。 “冷……” 夏医生有一瞬间怔愣,随即又帮我掂了掂衣角,对我答非所问的回答不以为意,又换了个问题:“你想知道,关于你ma……嗯……爸爸的故事吗?” 我点点头,屏息凝神,想知道,我不存在的日子里,爸爸怎么样的一个人呢?他年少时喜欢做什么?喜欢吃什么?他……有遇到心爱的女孩子吗? 我想得出神,回过神来却发现他在擦额角的汗,我头一歪问他:“夏医生,你……你很热吗?” 他像是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身子微微往后倒,作思考的模样,随后声音缓缓倾泻而出,“你爸小时候啊,特别调皮。” 说完这一句他就不说了,挑眉看我。我等得着急,忍不住开口问:“然后呢?” “没了啊。”夏医生手一摊,作势无奈的模样。 我一愣,随即小脸皱起来,眼泪马上要出来了,又听见他说:“怎么可能,骗你的。” 我把眼泪憋回去,也没和他计较这个,期期冀冀望着他。 “你爸小时候养了一条狗,一直很喜欢,可是有一天,这条狗背叛了他。”夏医生说完顿了顿,把手臂伸到我眼前,“手有些酸了,捏捏。” “哦,为什么呢?”我捏着他的小臂,想知道那条狗狗背叛爸爸的原因,有些好奇地问他。 “因为啊,他喜欢上了一条母狗,被那条母狗迷得神魂颠倒,甚至不惜背叛你爸爸。你爸那性格,他怎么可能忍得了,自然是将那狗腿打断,扔出家门喽。”夏医生说着又换了另一只手,看了我一眼,似乎是在等我的反应。 听到这,我不由得想起加加,一边捏着,一边有些低落道:“小狗没了家,那怎么办啊?” “对啊,狗怎么能离开家呢?你爷爷那是第一个不同意啊。因为那条狗,老太爷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就差把你爸给打死了。” 听到这,我啊了一声,想必沉先生那时候肯定受了很重的伤,想到他小时候那么疼,鼻子又有点酸了。 “别担心,你爸现在不是还好好的吗?更何况,你爷爷现在想打他也是有心无力啊。”夏医生抽回手,挠了挠我的头,又继续说道:“你知道为什么你爷爷要为了一条狗打自己的亲儿子不?因为打狗还要看主人啊,那狗根本不属于你爸。” 我脑袋懵懵,一脸疑问看着他。他像是没看见那般,摸着我的头,笑着问我:“你说你爸小时候调皮不?” 我摇摇头,心里乱乱的,一会是长大后的沉先生,一会是被欺骗的沉先生。失去了自己小狗的小沉先生那个时候有没有哭了呢?他那时会不会很孤单呢? 我突然好想爸爸。 夏医生兀自关了灯,走时长久看了我一眼,轻轻道:“故事还有一部分没讲,你想听吗?” “嗯嗯。” “听完乖乖睡觉不?” “嗯嗯。” 夏医生轻笑了一声,摸着我的头发,缓缓道:“最后的最后啊,沉禹终于有了一条属于自己的小狗,然后开开心心生活在一起了。” “还有,”他顿了顿,“这次情况还不错,你爸明天来接你,好了,乖乖睡吧。” 我点头如捣蒜,只希望明天快点来。 可是,沉先生,你为什么没出现呢。 今天看到小可爱们的评论,激动得不行,直接怒更3000字!下章亲嘴,珠珠过25加更,冲冲冲!猜猜为什么亲?怎么亲?又是谁主动的呢?部分答案藏在前文哦。 我永远不会离开您(吻) 十一 今早一睁眼,便看见宋姨在病房收拾东西,她见我醒来,拉着我去洗漱,温热的毛巾后我声音闷闷的,“宋姨……爸爸……哪去了” 她手一顿,接着又仔仔细细擦拭我脸上的每个角落,随后又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大堆瓶瓶罐罐,像往常那样开始细致涂抹起来,抽空回道:”老爷今天有点忙,吩咐我们先接小姐回去。” “哦,这样啊。”我垂头,有些灰心。 宋姨把我的头发往后束起,又细心扎了一个小丸子,碎发用小夹子夹住,完毕后笑着对着镜子里的我说:“小姐啊,喜欢吗?” 镜子里面的小人嘴角微微勾起,圆圆的脑袋上长了张肉嘟嘟的脸,鼻子小巧,此刻沁了些汗水。睫毛卷卷,下方缀了双杏仁状的眼睛,右眼角往上走,到鬓角处蔓延出一块巨大而丑陋的胎记。 我愣住,这也许是我第一次如此认真地观察自己的样貌,说实话,很陌生,明明还是我,却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我弯了嘴角,点头,对宋姨说了声谢谢。离开时我抽空去了趟夏医生的办公室,问了好多人才勉强找到他。 我敲敲门,他没应我,面前的电脑亮着,他低头在写东西,又不时抬头滑动鼠标,屏幕的光在他的镜片上反射出一阵诡异的蓝,我走到他身边时,他正专注的翻阅电脑病历单,头也没抬,问:“怎么了。” 见我迟迟没回答,他扭头吓了一跳,屏幕霎时黑了屏,把案桌上正在写的东西翻过来盖在桌面上,做完这一切这才慢悠悠道:“怎么了小屁孩,舍不得我,想多住几天?” 我答非所问,指着黑了的电脑屏幕,问:“我……得了什么……病?” 没看错,那上面的的确确贴着我的照片,还有名字,我想知道自己怎么了。 他似乎是有些错愕,末了沉吟道:“现在不方便告诉你,不过不要害怕,我保证你会好起来。要是你真那么想知道,去问沉禹吧。” 我点点头,不再追问,只是对他说:“谢谢你,还有……再再见。” 他笑着拍了拍我的头,下巴一抬,“走吧小鬼,希望下次再见到你时——不是在医院。” 宋姨牵着我,一路上我们遇见了许多穿着病号服的人,时而胡言乱语,时而手舞足蹈,还有部分人哭嚎着被束缚在病床上,涎水从嘴角流出来,可没人管她。 我紧了紧拉着宋姨的手,下了院楼,来到一处小花园。 万里晴空,鸟鸣啾啾,坛内的花儿开得正艳,我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清晨的薄雾入怀,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这时一个人从背后拖住我的脚踝,扒拉着不让我走。我一低头,发现这是一个骨瘦嶙峋的女人,面颊凹陷,锁骨凸出,整个人在烈日下显出死一般的惨白。 她嘴里咿咿呀呀叫喊着,双眼瞪大,眼珠子似要从里爆裂而出,看样子她现在很恐惧。 一只手顺着我的小腿往上爬,另一只手死死扼住自己的咽喉,只是在用嘶哑的嗓音大喊着:“跑……快跑——啊——” 几个医务人员跑过来,对着她竹竿似的手臂扎了一针,人逐渐没了动作,握住我的那只手也无力垂在了地上,随后她就被拖走了。 我盯着脚踝处被女人攥出的红痕,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仰头问宋姨:“我也会……嗯……和她一样吗?” 宋姨神色有一瞬间慌乱,她蹲下,理了理我的头发,温柔又坚定道:“不会的,小姐和她不一样,我相信小姐很快就会痊愈。” 我点点头,“回家吧。” …… 一整天都是不开心的状态,要说为什么,还是因为爸爸直到现在都还没出现。 已经快12点了啊。 如果是这样,还不如不回家,起码夏医生还会给我讲故事。 我屈腿坐在床头数星星,数着数着星星变成沉先生,我泄气倒在松软的被子里,那儿只残留了沉先生的丁点气息,几不可闻。 太过分了,真的太过分了。 眼眶酸胀,我压抑得哭出声来,肩膀颤抖得厉害,突然有人扯起我的头发往后一拽,还没看清是谁,眼睛和嘴巴就被布条缠住,下一瞬身体悬空,我被猛地抱了起来。 “别动。”是个异常低沉的陌生男性声音,我僵直着身体,一动不动。 恐惧如同吐着蛇信子的冰冷毒蛇,缠绕在我脖颈处,准备随时给予最后一击。 “唔……爸爸……”仿佛又再次回到了那天,大海,轮船,背影,孤独得只剩我一个人。 那人沉默不语,抱着我往上走,步子不快,鞋面敲击地板的声音清脆而有节奏,一下一下砸在我心头,带来阵阵窒息的晕眩感。 即使眼前一片黑暗,在那一刻我仿佛看见了血液源源不断从血管喷溅而出,迷蒙的视线后是沉先生血肉模糊的脸,从那堆烂肉中我再次闻到了奶油的味道,混着血腥味让我一度干呕不停。 咔哒一声,门打开又合上,周遭阴冷的气息将我包裹,这一刻我浑身止不住抽搐,嘴里哭声溢出,“呜……爸爸……”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一分钟,也许十分钟,我哭得不能自已,直到一个轻柔的吻落到我的额头,我听见熟悉低沉的嗓音响起:“好孩子,爸爸在这里。” 那一瞬,恍若被雷击中,扼住咽喉的那根弦骤然收紧又放松,本以为要溺亡的人又寻得一片生机,挣扎着往湖面上游,在触碰到空气的那一刻,大脑空白一片,以为自己在仍做梦。 我大口喘着气,这一刻我才意识到原来手脚并未被束缚住,木偶似的举起手,在空中挥舞,摸到了沉先生高挺的鼻梁,眉眼,嘴唇再到熟悉的下巴,微微的痒。 丧失的五感回归,我扎进沉先生怀里放声大哭。 “眼睛闭上。”沉先生摸着我的后脑勺一下又一下轻轻抚摸着。 我温顺地闭上眼睛,他扯下缠在我眼睛和嘴巴上的布条,用手掌替代,牵着我往前走,随后握住我的肩膀微微往下压,我坐在了一处柔软的地方。 手掌缓缓移开,温暖的光线钻进眼眶,我看见了宽大的圆桌上摆着一个巨型大蛋糕,十二根蜡烛围成一圈摆在蛋糕周围,中心由小熊饼干组成的“沉离”二字最为亮眼,在名字下方,用奶油写着“生日快乐”的四字昭示着——沉先生傍晚异常的举动是为了什么,大片巧克力和水果点缀其中,共同组成了一个柔软又脆弱的美梦。 那一刻,我连呼吸都放轻了,我怕眼前的美好会轻易碎去,只能小心翼翼地凝视着,长久地凝视着,直到眼眶酸胀,发疼,直至泪流满面,我才举起手掩面哭泣。 “没有人……爸爸……从来没有人记得我……我的生日,我以为自己永远……永远不会有……我以为……” “傻孩子。”沉先生将我捞到怀里,吻着我被泪水浸湿的小手,“看看周围。” 我从手心里慢慢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五颜六色的彩灯丝带,散落的气球,巨大的横幅下是一簇簇的鲜艳玫瑰花,粉色的,白色的,红色的撒在空间的每一处角落,延伸至沙发角附近,再来是…… 一把精巧细致的长生锁,一支小巧耐看的纯银勺,一对做工细致的小发夹,一个双头粉色小书包,一堆色彩鲜艳的玩具积木,成套绘声绘色的画本图册…… 我有些茫然地望向沉先生,他只是紧紧把我抱在怀里,贴着我的耳朵,笑着说:“这是爸爸送给宝宝六岁之前的生日礼物,而这些,是六岁之后的,喜欢吗?乖乖。” 沉先生侧过身子,好让我把视线放到沙发的另一侧,从距离最远的那个开始,他缓缓说:“五岁那年,你说想和爸爸去昆仑山上看雪,爸爸去了,拍了很多好看的照片,就在这个图册里面。” 我接过图册,一张张翻过,或雪景,或人影,照片里笑对镜头的沉先生身后是一望无垠的雪原,雪花呼啦啦地吹,我站在沉先生跟前,看见了凝结在笑容下的眼泪。 他看起来似乎很孤独。 “这个,是小时候你在后院种下的那棵银杏树的叶子,每年秋天落叶的时候,它总会飘到爸爸桌前,每每看着它都会想,宝宝是不是在想爸爸了。” 双手触摸着台纸上一片片脉络清晰的银杏叶,被制作成标本的叶子似乎永久地把那最灿烂的时光停留在这一刻,我仿佛触到了时间长河里那片被阳光晒了许久后的温度,像是沉先生灼人又无法远离的体温。 他把我整个人圈在怀里,下巴搁在我的肩头,胡茬和头发挠得我有些痒,我往后靠了靠,与他面颊相贴,越发靠近他的胸膛。 好温暖。 冬天的雪景,秋天的落叶,夏天的溪水,春天的郁金香,以及那一沓沓未寄出的书信。 我低着头,喃喃道:“可是,我……我……不是爸爸的……亲女儿。” 终于说出来了,用卑微的心理去揣摩存在血缘关系的丁点可能,我想知道一个确切答案,就在今天,就在此刻。 沉先生有一瞬的怔愣,他沉默了片刻,但也仅此而已,他抬起我的下巴,眼底是溺人的温柔缱绻,他低头吻向我的眼角,认真而又庄重道:“好孩子,不管你是谁,这些就只是爸爸为你一个人准备的,只为你。” 我把这些珍而重地拢在怀里,有什么东西从四面八方涌来,挤入破烂不堪的胸膛,一点一点将每个角落填满,巨大的幸福感从里到外将我淹没。 原来,即使我已经破破烂烂了,还是会有人不顾一切来爱我,缝缝补补,一步又一步。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沉先生用温柔醉人的嗓音给我唱着生日歌,大手握住我的小手,随着音乐响起,我们有节奏地拍打着,身体紧贴左右摇晃,直到生日歌唱完还有种浮在云端的不真实感。 点燃蜡烛后就到许愿环节了。 火苗轻轻跃动,不停燃烧着,可我依旧没有闭眼许愿。爸爸吻在我的鬓角,问怎么了。我摇摇头,起身,转而坐在他的怀里,仰头,我看见火苗他的眼里燃烧,碰撞,他垂眸,眼里不再是跳跃的火光,而是只有我的身影。 我伸出小手捂住他的眼睛,偏长的睫毛刮着我的手心,我小声说:“爸爸,你陪我一起许愿好不好?”沉先生什么都没问,只是合上了眼睛。 世界在这一刻安静下来,只能听见蜡烛燃烧的噼啪声响,以及我剧烈跳动的怦怦心跳。 那里很软,我不明白为什么看起来那么薄的地方,亲起来会那么舒服。 那里也很干燥,我忍不住伸出舌尖细细将它舔湿。 那里也很甜,甜味丝丝缕缕钻入心脏,我逐渐平静下来,只是细细吮着。 “爸爸你知道我许的什么愿望吗?”我坐上他的腰腹,缓缓移开遮住他双目的手,撑着他的胸膛,望进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里,慢慢朝他靠近,“爸爸,我这辈子永远也不想离开您,如果可以,我希望您能永远爱我,因为……” 直到两唇再次相贴,我揽住沉先生的脖子,献祭一般,虔诚道:“我爱你,爸爸。” 这章憋了好久,为了最后那一刻做的铺垫,也不知道观感如何?终于亲上了,老父亲从这一刻开始用不一样的眼光看女儿了,后面估计会出老父亲视角,从此在变态的道路上一路狂奔。女儿在这一章许下的愿望为日后老父亲的爆发埋下隐患,就看他们后越走越疯吧 求收藏求猪猪求评论! 出逃,重逢 十二 沉先生仰躺在沙发,眼里情绪不明,黑沉沉的眼珠子连一丝光也没有,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嘴唇带上了火辣辣的灼热人温度,腾地烧红了双颊。我撑起身,想要离这热源远一些,可沉先生的大手牢牢箍住我的后腰,令我动弹不得。 “爸爸,对不起……”我眼里升起一团水雾,爱意诉诸于口,可沉先生却无动于衷,似乎还动了怒,委屈一瞬间就涌了上来。 我低头嚅嗫着,想要把眼泪逼回去,可还是不争气地大串大串砸下来。 后腰的大手慢慢往上走,划过脊背来到微凉的后脖颈,我一时间瑟缩着往后退,却被沉先生压着强硬往前带。 他微微起身,手用力一握,强迫我抬起头看他。 他肆意的目光在我脸上毫无感情地巡视,从额头到嘴唇,再到眼上那块胎记,顿住,指腹压着轻轻摩挲着,凑近,“害怕了?” “爸爸……”我怯生生地唤他,眼前这个人仿佛比初见时还陌生,他仿佛突然间变成了一只野兽,蛮横强势,令人畏惧。 “回答我,害怕了吗?”沉先生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后脖颈,另一只手抬起我的下巴,轻轻挠着,声音冷硬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我摇头,握住沉先生伸过来的手,贴在脸侧,依恋地蹭着,“是爸爸,就不怕。” 话音刚落,后腰的手猛地用力,我便扑了沉先生满怀,耳朵压在他的胸口处,强劲有力的心跳砰砰跳着,还是熟悉的人,熟悉的气息。 随后一枚莹白剔透的玉扳指嵌入我的大拇指,凉意顺着指尖往上走,我的脊背瞬间僵直。 沉先生压着我的眉眼,同我额头相抵,说话时的微微热气恍若送进我的嘴里,麻麻的。他说:“家族扳指,世代相传,好孩子,这是你的十二岁生日礼物,以后就一直陪在爸爸身边,永远别离开。” 我兴奋地环住沉先生的腰身直蹭,咯咯笑个不停,点头答应道:“嗯!” 我就知道,爸爸依旧是原来的那个爸爸。 后脑处的头发被一下又一下顺着,我安静伏在沉先生身上,呼吸逐渐均匀。 直到头顶传来一阵叹息,搂住我的手臂骤然收紧,我听见沉先生一口叼住我的耳朵,咬牙切齿低喘道:“沉离,不要后悔。” 昨夜小雨,窗上含着水汽,雾蒙蒙一片。我睁眼迷瞪瞪盯着看了好一会,腰身被一双大手捞了去,窝进一个炙热结实的胸膛。 空调还在呼啦啦吹,上身盖了层薄被子,手却放在外边被另一双大手拢住,拇指上的玉扳指带上了我的体温。 沉先生牵起我的手,看向我的眼神温柔专注,随后在拇指处落下一吻,又凑近用着晨起干燥的嘴唇贴上了我的眼睛和嘴角,弯了眉眼,声音沙哑道:“乖乖,早安。” 今天的沉先生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的他都要温柔,或许,昨夜那张冷漠、充满野性的面庞不过是我的幻觉。 我揉了揉眼睛,确定还在现实后,压着他的胸膛凑了过去,贴上了他薄薄的嘴唇,笑得明媚,“早安,爸爸。” “收拾一下,乔乔今天会过来。”沉先生将我紧紧束缚在怀里,压着我的肩窝,唇贴了过来啄吻,痒得我挥手往外挣。 雨后的天气微潮,太阳晒后,大地蒸腾起一片热意,空气中隐隐有绿叶和泥土的香气。 枝丫掩映间,我瞧见娇娇穿了件碎花连衣裙,头顶一朵鹅黄色檐帽,上面绑了根蝴蝶丝带,她轻巧跑过来的时候,丝带飞舞,被一只修长的指节握住,往上一看,是张棱角分明的年轻男人。 是娇娇的小叔叔,我记得他。 娇娇扑向我,高兴地抱着我转了好几个圈:“生日快乐,离姐姐,喏,生日礼物!” 闻言,男人上前一步,打开一个精致的礼盒,盒内音乐倾泻而出,中心放着一个黑色圆球,表面点缀着莹莹白点,像星星一样。 “怎么样喜欢吗?”沉乔乔眨巴着眼睛。 “嗯嗯,很好看。”我点头,她是第二个送我礼物的人。 “嘿我就知道,当初你就说想要一个这样的,我就亲手做了一个。”沉乔乔下巴一抬,眉头挑起,看着我,“喏,现在终于送出去了。” “哇,真的好厉害,谢谢娇娇,我好喜欢。 ”指尖滑动着盒内那颗像星空一样的小圆球,我发自内心的感叹道。 猛地手腕被男人握住,向上提起,我听见男人有些惊疑不定开口问道:“这个怎么会在你手上。” “疼……”我有些害怕,往后退,想从陌生男人的手中挣脱出来,没想到他居然越握越紧。 “赵子佑,放手。”沉先生从里头踱步而来,一手插在西装裤里,目光停留在我的手腕处,蹙眉,冷硬道:“什么时候,沉家的事也轮得到赵家插手了?” 握住我的手一松,沉先生就将我拉进怀里,大手摸着我的耳朵,对赵子佑面色不悦道:“回去告诉我的好妹妹,我沉禹向来说一不二,让她尽早收起那些不入流的心思。” 气氛有些紧张,娇娇握住我的手示意我离开,我抬头望向沉先生,他摸着我的脑袋,弯了眼角,点了点头。。 等走远了,娇娇揽住我的臂弯,悄咪咪附在我的耳边:“想不想去那个地方?我们的秘密基地。” “秘密基地?”我歪头问。 沉乔乔将那顶鹅黄色檐帽顺势戴在我头上,压下帽檐,低低说:“我就知道你忘记了,跟我来。” 此时躲在乌云后的太阳重新钻出来,阳光洒落,积水的路面油光发亮,刺眼得很。 穿过大堂后,我和娇娇和佣人稍微交代了一下,并特地嘱咐他们不要来打扰我们玩耍。 来到后院,我进去第一眼就见到了那棵银杏树,大概有一层楼那么高,绿油油的叶子像是一顶巨大的兜帽,压在脆弱细小的枝干上,好似风一吹就会断。 “发什么呆呢,快跟上,等舅舅发现我们就完蛋了。”沉乔乔在一处院墙角落下催促道。 我赶忙小跑过去,见高高的院墙下杂草丛生。这个角落很是隐蔽,是个容易被人忽视的地方。 沉乔乔拨开杂草,露出生了青苔的裸露砖块,也不管整洁了,上手就扒拉,一块,两块…… 直到一个半米宽的洞口被扒拉出来,她小心翼翼掀起裙子,率先钻了出去,回头又催促我赶紧动作,“快点儿啊,要是被你爸发现了……” 我犹豫不决,虽然我很信任沉娇娇,但我还是第一次主动离开沉先生身边,不仅如此,我还撒了谎,明明昨天沉先生这么用心给我过生日,我今天就…… 犯错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在我脑海里横冲乱撞,惊得我起了一背的冷汗,浑身直哆嗦。 “娇娇,我……我……”即便站在烈日下,冷气依旧直达脚底。 “我的离姐姐啊,咱小时候这事干的可不少,没事的,我们只要在被发现之前赶回来就行。”沉娇娇朝我伸出一只手,示意我抓着她。 我咬咬牙,反正只是一小会,随即也收了裙子,弓身钻了出去。 沉乔乔回头,将杂草重新拾掇了一番,拍了拍手,对我说:“搞定!咱快去快回,嘉禾还在等我们呢。别问,跟我走就对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院墙外不过几米远是条宽阔的小溪,流水淙淙过,沉乔乔拉着我往溪流上游的小坡直走,两旁是郁郁葱葱的高大树林,不时传来几声鸟鸣。 走了好一会,在不远处有一座灰白的石桥,链接了溪流两端。 走过石桥,眼前是一条由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一人宽,路两旁同样是葱郁的树木。 “一,二,三……十七。”沉乔乔自顾数着步子,在数到十七时陡然停下,右转,拉着我就往树林钻,遇到一棵做了伞状标记的树后接着往左拐,同样的事做了五遍后,终于在直走一小段路后,进入了一片开阔绿草坪。 草坪中央堆着几处参差不齐的巨石,形状怪异,摆成一个洞口形状,我正想开口问娇娇,却见巨石后走出来了一个束着低马尾的小男孩。 我一时愣住,险些没认出来眼前的人,那人当初脸上的丑陋疤痕已然消失不见,他如今穿着一件小西装马甲和灰色短裤远远同我挥着手,笑得灿烂。 “离离,你终于来了。” 老父亲会不会发现呢?男二的出场会给剧情带来什么变化?即将开始的校园生活,女儿会有什么变化呢?脸上的胎记又是什么? 求收藏评论和珠珠 猪猪过25+更 撞破 十三 是那个说我眼上胎记像蝴蝶的小男孩,不会错的,我记得这个第一个向我释放善意的人。 “你们两很久没见了吧,离姐姐,这是成嘉禾,你小时候的跟屁虫。”沉乔乔见我愣在原地,拉着我的手更近他一步。 “阿嘞,真一点都不记得了么?离姐姐,你们可是有着相同印记的人,你对他真的一点印象都没了吗?”沉乔乔歪头,目光在我和成嘉禾之间来回游移。 怎么可能相同呢?我和他的明明不一样。 我微微蹙眉,不自觉抚摸着眼睛,喃喃道:“他的疤痕和我的胎记怎么可能一样?” 沉乔乔看向我的眼神很奇怪,似乎是在琢磨,她低头良久,握住我的手腕,说:“离姐姐,你在说什么啊?你什么时候有胎记了。” 没有?怎么可能?我眼睛上的那一大块褐色区域不是胎记,那是什么? 成嘉禾看起来似乎有点悲伤,他拉开我和娇娇两人,又转头对她说:“娇娇,别说了,我之前就知道,离离忘记很多事情,要一下子恢复还是太难了。” 为什么他们的语气像是笃定我就是他们口中的旧友和儿时玩伴。 我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说出这件事,“我不是爸爸的亲女儿,所以,你们是不是搞错什么了。” 听到我说这话,沉乔乔就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地上,声音几不可闻,“完蛋了,这个都忘了的话,完蛋了。” 成嘉禾上前,想握住我的手,我下意识往后退,他愣在原地,脸上露出局促不安的笑,“嗯……没事的,离离,我们慢慢来,总有一天会恢复的。” 我不明所以,明明已经把话都说那么清楚了,他为什么还是在悲伤。 这场重逢不欢而散,分别后,我和娇娇在午饭前回到了后院。沉先生来找的时候,我正和她在银杏树下玩抓人小游戏。 “宝宝,过来。”沉先生倚靠在门框上,笑意直达眼底。 我掩住心虚,敛了敛表情,小跑过去,他顺势蹲下接过我扑过去的身子,轻巧将我抱起在空中转了个大圈。 余光里,我瞥见沉乔乔正低头看着自己的脚有一下没一下踢着树干,似乎是在发呆。 “娇娇,回去了。”沉乔乔一听,抬头回过神来,随后以最快的速度飞至赵子佑的背上,搂住,随后就不说话了。 “娇娇,不留下来吃饭吗?”我问道。 从沉先生出现开始,她似就有些低落了。沉乔乔爬在赵子佑的背上,眼皮耷拉着,似是累极地摇摇头。 我虚虚握住她的小手,她也回握了一下,随后便被赵子佑带离。 直到沉乔乔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我才悻悻收回目光,一转头就对上了沉先生漆黑的瞳仁。 大手握住我的后脖颈,缓慢摩挲着,他淡淡开口道:“上午玩得开心吗?” 我点头。 “有什么特别的事要和爸爸分享吗?”沉先生垂眸,那黑沉的目光仿佛要将我吞噬。 我咽了咽口水,慢慢摇头。 他笑着亲了亲我的眼睛,说了声好。 穿过大堂来到正厅,长形餐桌上出现了两个模糊的黑色小点,走得越发进了,才发现是人。 一个大人和一个小孩。 大人生了张国字脸,眉眼距很近,眉弓下压,鼻子扁塌,此时嘴唇紧抿,有一股说不出的肃杀氛围。 小孩背对我,似乎是扎了个低马尾,穿着件……灰色西装小马甲。 等沉先生坐定,我的大脑还处于宕机状态,机械地瘫在他怀里。 他发现了,他一定发现了,我说了谎,是个坏孩子。 “叫成格叔叔。”沉先生附在我耳边轻轻道。 我木偶似地开口。 “这位是……” 沉先生话还未说完,我便反应过来,拽着他胸前的衣服,嘴唇哆嗦,急切道:“我我知道……爸爸……我们……上午见过了……他是成嘉禾,爸爸……我我忘记告诉你了。” 他弯了眼角,摸着我的脸,“是吗?爸爸知道了。” 成嘉禾目光复杂地看向我,嘴唇几度张合但什么也没说,只是低头。 今天更的比较少,明天争取多更一点嘻嘻 请假 最近几天有挺忙,今天没有存稿了,宝贝们不用等啦,我多攒一点再发 混乱h “周日是老爷子六十岁大寿。”长桌对面的男人并未动筷,腰背挺直,声音冷硬,“说这次请大当家务必回家宅一趟。” 许久,沉先生没见得回应,反倒是端起眼前盛好的椰子鸡汤,漫不经心的搅弄着,舀起一勺放到嘴边轻轻吹,随后又将汤匙凑到我的嘴边。 我下意识张口,甜味顺着舌苔往深处蔓延,原先紧张的情绪在这一刻一扫而空。 开了胃,我心情大好,目光落在成嘉禾的脸上,他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水,拿着银筷的手似乎在微微发抖,嘴唇白得不像话。 我刚想问他怎么了,沉先生将我抱得越发紧,吻着我的发顶,突然开口道:“看来这几年,你过得很不错。” 沉先生刚说完,我就看见那个叫成格的男人脊背忽地就佝偻了下去,脸上也唰的白成一片。 “当初是我对不起大当家,也知道现在不论做什么都弥补不了我当初的犯的错,但……”成格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孩子是无辜的,大当家,我……看在这么多年的份上,还请,还请您不要迁怒嘉禾,他什么都不知道。” 眼上胎记微微的痒,沉先生的拇指不知何时来到了那处地方,摩挲着,我抬头,便望进他深不见底的眼里。 末了,他弯了眼角,淡淡开口道:“孩子能有什么错,你知道,我和那个女人不一样。” 这话虽是对成格说的,但沉先生的目光却一直放在我身上。 我歪头,有些不明所以。 “好了,回去告诉他,寿宴我会到,而且还会给他备份大礼。” 成嘉禾走的时候,悄悄往我手上塞了一张纸条,上面写了一串数字,并附上了一句话,“打给我。”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也许是这串数字背后藏着某些我不知道的秘密,也许是迟来的叛逆期,我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沉先生,而是在熟练背诵后,找个上厕所的时机扔了。 那天很快到来。 黄昏时分,华希老师今年传授的最后一堂课刚结束,沉先生正好推门而入。 黑色西装衬得他身材越发高大挺括,浓密的黑发往后梳起,露出锐利威严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和薄薄的嘴唇。 他走到我身旁,大手摸着我的发顶,同华希老师寒暄:“这段时间麻烦你了。” “小离看来是随了你,学什么都快,明年九月份入学的事看来是没什么问题。”华希笑着说道。 沉先生弯腰将我拖在怀里,亲了亲我的额角,“乖乖,老师夸你呢。” 我有些不好意思,脸微微热,对上了华希充满笑意的眼睛,轻轻说了声:“谢谢老师,我会更加努力的。” “你进步很大,发现没有,小离,现在的你已经能够流利地和其他人交流了。”华希推了推眼镜。 是啊,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不再畏惧和人沟通了呢? 正想得出神,华希已经离开了,沉先生抱着我来到落地窗前,烧红的晚霞将天边分成两半,偶尔有几只鸟儿飞过,带来几声鸣叫。 沉先生捏着我的手心慢慢揉搓,直到手心染上了他的温度,才肯放开那处,转而顺着指缝缓缓进入,握住,十指相扣时沉先生温润好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宝宝说过永远也不会离开爸爸,还记得吗?” 我点头。 沉先生吻着我的手背,指节,在拇指处的玉扳指处流连,“永远不要忘记你给爸爸的承诺。” 车窗外的霓虹灯飞速闪过,我窝在沉先生的怀里小憩。 电话那头传出来一个年老沙哑的声音,带着不容忽视的怒气,“沉禹我给你一小时,沉家掌权人的位子你要是坐腻了就换沉仪之来做。” 不等沉先生回应,那头便挂了。不时头顶叹息声传来,我仰头,随后抬起手将他紧皱的眉头抚平。 沉先生握住我的手腕,在手心啄吻,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爸爸没事,不用担心。” 轿车在石狮子旁停下,我刚下车第一眼就看见它,嘴里叼着圆球,露出尖利的齿,在月光下的神态显得威武又可怖。 沿着石阶往上走,是一扇红漆大门,大门边上又立了两座鼓状石碑,碑上刻着龙虎相争的样貌。 正想仔细端详,沉先生就拉着我跨过门槛,进到屋里去。 青石子路旁堆砌着花样繁复的假山,种着挺拔的修竹,月光倾洒,流水淙淙,不时传来几声虫鸣,和外头狰狞的石像比起来,内里倒是安闲又静谧。 穿过几扇圆形拱门后,人声渐渐从不远处传来,绕过一处假山后,露出灯火通明的大院。 吹着二胡弹着琵琶的艺人在一旁和着乐声咿咿呀呀演奏,穿着精致礼服的孩童在不远处嬉笑打闹,差点撞翻摆在长桌上的吃食。 一位穿着修身旗袍的女人扫了他们一眼,呵斥道:“再玩,今晚就别回去了,让爷爷陪你们玩个够。” 话音刚落,小孩子们便如鸟散般各自回到自家母亲的怀抱。 在院子的角落,我见到了熟悉的身影,看样子,似乎是成嘉禾。 他一个人蹲在地上,低头扒拉着什么。还是那件灰色西装小马甲,也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缘故,总觉着颜色比先前的那件深了不少。 他似有所感应似地转过头,乱糟糟的头发下露出张灰扑扑的小脸,水滴顺着发梢跌落在地,形成一圈歪歪扭扭的湿渍。 在看见我的那一瞬,那双无神的眼睛里有那么一瞬的怔愣,他用力眨眨眼睛,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是费了老大劲儿才把眼里那些灰扑扑的颜色一扫而空。 院里挂起的暖光稀稀拉拉落入他的眼里,随后他挤出一个笑来。 为什么这个人…… 沉先生低头,黑眸里印出我的影子,小小的一点,缩在他的瞳孔里,随之而来的是长时间的静默。 我收回目光,讨好地扣弄着他的手心。沉先生扣住我的指间,将我带进大堂。 相较于院子的热闹,里头显得严肃又庄重。大堂正中央上方挂了一块巨型匾额,写着“上善若水”四个大字,下方摆了张太师椅,坐了位身穿灰色长衫,留着花白胡子的老头。 老人不紧不慢地对着瓷杯吹气,热气冒出来,隔着重重雾气,我见他朝我看来,带着审视,缓缓道:“孩子,你过来。” 我有些茫然地往四周看,发现大堂两侧的扶手椅上乌压压坐着一群人却只有我一个小孩,我又看向老人,只见他微微点头。 在我纠结的档口,沉先生俯身,突然弯腰将我抱起,“叮——”的一声,我仿佛看见空气在这一刻突然冻结,所有人的目光有如实质齐刷刷朝我刺来。 “沉禹,这位子坐了八年,你怎么还像小时候那般冲动?”穿着酒红色中式衬衣的女人从椅子上站起,来到老人的身边,握住已经洒了不少茶水的瓷杯,放下,又掏出丝巾仔细擦拭老人手上的水渍,“爸,弟弟他不懂事,您就消消气。” “多大人了,还惦记八年前那件事。”老人的语气里已经有了明显的火气,沉先生抱我越发紧了。 我扭头,见沉先生眉头微锁,我下意识伸手按着那处,低低说了声:“爸爸不害怕。” 他看了我一眼,吻向我的眼睛,脸颊,胡茬挠着我的肌肤,微微的痒,我咯咯笑出声来。 气氛突然就变了,大堂外咿咿呀呀的乐声在这时停了,耳边响起嗡嗡的谈话声。 穿着酒红色衬衣的女人款步到我跟前,步子有些凌乱,待她站定,微微喘口气后,盯着我手上的玉扳指冷声道:“沉禹,你什么意思?” “你不是都看见了吗?”沉先生压着我的后脑勺,让我完全埋在他的胸口。 耳边的谈论声越发大了,我听见有人小声嘀咕:“这祖宗定下的老规矩,这……这成何体统啊……这……女人怎么能戴呢?” “胡闹!”老人将柱杖敲得邦邦响,浑厚的声音带上了十足的怒气。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父亲,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让你知道,这孩子姓沉,叫沉离,入族谱的事,一个月前以长老会全票通过结束。” 话音刚落,屋内顿时嘈杂起来,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男子冲到我身后,破口大骂:“婊子生的贱种,有什么资格入……唔——” 似乎是咔哒一声后,男人发出痛苦的呜咽,谩骂戛然而止,我微微扭头,见一根细长的黑色枪管直直插进男人的嘴里。 男人惊恐地瞪大双眼,涎水顺着嘴角流出来。他颤抖着缓缓跪在地上,双手高举过头顶,眼睛因恐惧而向外凸出,像只濒死的鱼。 “五叔,我是不是提醒过你。”沉先生声音冷冷,手一用力,枪管又往男人的喉咙深了些许,“这么喜欢当出头草,是要人命的,嗯?” 男人艰难地点头,眼泪鼻涕此时全冒了出来,糊了满脸,这时酒红色衬衣的女人咬牙切齿道:“沉禹,你发疯看看场合,今天什么日子,父亲六十大寿由不得你这样胡来!” “哦,我知道。”我听见沉先生漫不经心地说着,“你看我这不是在帮他清理门户吗?你说是吧,五叔。” 咔哒——,人群中有女人尖叫起来,跪在地上的男人两眼一翻,向后倒去,另一个人扑上来,趴在男人圆滚滚的肚子上。 这是个瘦小的女人,她小心翼翼地探着男人的鼻息,随后低声啜泣起来。 大堂外不知何时来了几个黑衣人,将男人抬起往外走,没见血,看样子他只是被吓晕了过去。 “好了,人也来了,礼也送了,父亲,我就先告辞了。” 没待我看清老人的表情,沉先生吻了吻我的发顶,又捏住我的脖子令我不得不仰头看他,漆黑的眸子里带上了怜意,里头影影绰绰是我不安的面庞,他说,“我们回家。” 出了大门,望着红色木门缓缓闭合,往上是片漆黑的夜,莹莹月光点缀其中,耳边似乎传来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沉家对我来说就像是一棵活了上百年的大树,院里的每个人是地底下盘根错节的根,沉先生则是粗壮的干,而我,被他托举着,从而得以吸收天地精华而长出绿叶,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朗日乾坤。 沉先生似乎比我想象的,还要在乎我。 上车后,我踏踏实实地窝在沉先生的怀里,树袋熊似地扒在他身上,呼吸所及之处皆是沉先生的气息。 温暖的体温熨帖着我的胸口,我仿佛和沉先生融为一体,便忍不住伸出舌尖细细舔允他颈侧的软肉,低低喊着爸爸。 沉先生难耐地仰起头,随后又有些急躁地低头吻向我的脸颊和嘴角,缓缓地蹭着。 我越发缩进沉先生的怀里,浑身密密麻麻涌上一股痒意,嘴里似乎溢出一股奇怪的声音,我似乎在喊他。 “乖乖……”沉先生将我揉进他的身体里,大手在背后游走,我颤抖着仰头看他,隔着泪水我低低叫唤他,像只渴求父亲疼爱的小兽,“爸爸……” “好孩子,把嘴张开。”沉先生摩挲着我的唇瓣,眼里有我看不懂的情绪,乌压压一片藏在漆黑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翻滚着,叫嚣着,似要把我拆吞入腹。 我抖得越发厉害,小腿肚也跟着颤起来,尿尿的地方湿了,我有些害怕,呜呜咽咽地喊着爸爸,泪水糊了满脸,“唔……爸爸……爸爸,我……坏孩子,尿尿……” 我哭得厉害,双手环着沉先生的腰腹,抱得越发紧了。不要,不要嫌弃我。 “乖乖……”沉先生温柔地吻去我眼角的泪,大手顺着脊背外下走,来到我的屁股,用力揉着,又往外打开,我似乎听到了水声。 “爸爸,不要……唔……小离再也不敢了……呜……”我哭得越发凶,有些抗拒地推他。 沉先生停下动作,吻向我的眼角,脸颊,鼻尖,又在嘴角处流连,“好孩子,舌头给爸爸。” 我呜呜咽咽地伸出颤抖的舌尖,沉先生压着我的额头,呼吸的热气顺着舌尖密密麻麻送进我的嘴里。 沉先生沉默地盯着我,眼里有我看不懂的混乱思绪,只听见他问:“害怕吗?” 我摇头,凑近,舌尖蜻蜓点水般触到沉先生柔软的唇瓣,我颤抖地舔着那处,轻轻叫唤道:“爸爸,爱我。” “乖乖……”话音刚落,沉先生的唇便压了过来,将我的舌头吃进嘴里,用力吮着。触电般的错觉席卷全身,口腔被沉先生占有,舌尖发麻一路流经全身,我一时瘫软在他的怀里喘息不能。 这是沉先生第一次以这样的姿态吻我,像只威严克制的兽终于挣脱了牢笼,露出尖利的齿。 他用粗粝的舌头在我嘴里一遍又一遍地巡视,确认,标记,直至彻底留下他的体温和气味后,却仍旧不肯善罢甘休,似要将我拆吞入腹。 “ “唔……爸爸……怕……”呼吸被掠夺,身体被沉先生牢牢掌控,奇异的感受从身体各处涌来,我想和沉先生融为一体,我想他爱我,可是在某处,那个空洞始终在那儿,我挣扎着,恐惧着,又渴求着。 沉先生勾着我的舌头温柔吮吸,舌尖挠着舌面,大手撩起我的裙摆往大腿根走,在湿哒哒的内裤边缘流连,碰到了包裹在泥泞中的软烂肉穴,隔着内裤轻轻往里一压。 “啊——爸爸……”我含糊不清的叫唤他,却被沉先生吃得更深,舌尖越发往喉咙深处戳去,不过一会又退后原位,如此反复戳弄,和指尖的抽插频率一致,腿心难耐更甚。 “爸爸……呜呜呜……我好害怕……” 好陌生,沉先生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一只失去理智的兽,我发出破碎的哭喊,和沉先生粗重的低喘融在一处,他似乎将我抱得更紧。 “宝宝,爸爸的好孩子。”沉先生喘着气,舌头退出来后,不停的吻着我的耳朵和眼睛,似要一遍又一遍确认什么,最后又伸出舌尖细细舔着眼上的那处胎记。 沉先生扣住我的腰,把我再一次揉进怀里,贪婪地嗅闻脖颈处的气息,轻轻的蹭,突然腰腹死死抵住我的腿心,将我狠狠往上撞,叼住我的耳朵,重重低喘道:“爸爸爱你——” “呜——爸爸——”我尖叫着咬住沉先生的肩膀,那一刻我似乎尝到了血腥味,又心疼地伸出舌尖细细舔着那处。 沉先生把瘫软的我圈在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我的头发,语气带着微微的哑,“都是爸爸的错,宝宝,以后……你……后悔了……” 后面的话我没再听,困意如潮水般席卷而来,梦里有一个人,牵住我的指尖,蹲下来吻住我的额头,对我温柔道,“爸爸永远爱你。”可是,我已经有爸爸了 。 沉先生你会永远爱我吗? 院子的那颗银杏树又长了高些,某天早上我模模糊糊睁开眼,那金灿灿的叶子从窗外探进头来。 我眯瞪好一会儿,直到沉先生把我揽进怀里,吻着我的眼睛,我才恍然没过几天我就要正式步入初中校园。 我趴上了沉先生的腰腹,埋在他的胸口,不知为何,我总觉得那处有股若有若无的气息,越靠近,越迷恋,像是从心脏泵出的血液的香味,“爸爸……” 最近忙,更新频率不稳定,攒到一定数字更 谎言h 难得周末,沉先生适时抽出时间陪我,本想睡个懒觉,加加却是没这个心情,偷摸进房间后,跳上床一个劲舔我的足心。 我左右躲闪,在沉先生身上东倒西歪,趴在他结实的胸口笑得直不起腰来。 “加加,别挠了,我……我马上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刚说完,加加果然停下在一旁端正坐好,爪子老老实实放着,满脸期冀。 我揽着沉先生的脖子,仰头亲他的下巴,才一天而已怎么胡子就长出来了,“爸爸,你快醒醒,我想和你说说话,爸爸……” 闲不住手,我便这里碰一下,那边挠一下,可沉先生实在是没有反应,反倒是我累得直喘气。 我歪头,清晨的光洋洋洒洒落在沉先生的脸侧,映照出他原本就优越不俗的五官,眉眼,鼻子,还有,薄而软的嘴唇。 说起来,自从去年从爷爷的老宅子回来后,那次,那次之后,沉先生便再没有像那般……亲我了。 翻滚的舌尖,紧窒的拥抱,彻底的占有,如此种种无不裹挟着汹涌的热意,夹杂着懵懂的悸动,每每回想起来都令我心跳加速。 我摩挲着沉先生的唇瓣,指腹轻轻蹭,和那时不一样,现在有点干。 舔一舔是不是就好了? “爸爸再不醒,我就……我就……”我盯着沉先生的唇瓣发呆,明明可以趁他没醒来就趁机亲过去的。 为什么一定要等他醒来呢? 腰上一紧,沉先生突然一个翻身将我压在身下,高大的身影笼了过来,将我圈住,满脸笑意道:“就怎么样?” 我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一紧张就容易说不出话来,这个习惯这么长时间还是没改掉。 我双手挡住脸,摇摇头,视线外的沉先生被划成一片一片,虽看不大清,但我听见了他发出的无奈笑声。 “骗……骗人。”我捂住脸,扭头不再看他。 安静了好一会儿,直到耳边热气送了进来,才发觉沉先生离我这么近。 “乖乖,爸爸怎么骗人了。” 沉先生亲了亲我的额角,又蹭了蹭我的耳朵,笑意涌入,我早已麻了半边身子,只是吞吐道:“爸爸……早……早就……醒了,所以,骗人。” 沉先生似乎又是笑了一声,富有磁性的声音酥酥麻麻传入耳中,我一时怔愣,待反应过来时,一个温柔的吻落在了手背,我听见他说:“爸爸错了,乖乖,把手放下,爸爸想看看你。” 他在我的手背啄吻,干燥的唇似乎逐渐变得湿润,心口湿哒哒软成一滩水,我抬眼,撞进沉先生那双比梦中云朵还柔软的眼里。 他俯身,在眼角胎记处落下一吻,“早安,宝宝。” 这一刻,我想,要是能吃棉花糖就好了。 吃完早餐,我牵着加加同沉先生一起来到学校大门,有几位穿着黑色西服,打着领结的男人在那侯着,年纪看起来似乎都有些大,头顶的白头发像加加头顶的杂毛,东一片西一片的。 初中生活即将展开,可即使沉先生已经答应每天都来接我回家,我的心情在面对未知的日子时还是莫名忐忑。 学校位于安南市郊区,四周环山,娴静雅致。我从沉先生身后探出头来,映入眼帘的便是那高耸的塔尖,以及远处那块巨大而古老的笨钟。欧式哥特的建筑风格令我越发不安,又正逢阴天,校园笼罩在乌云之下,显出一份潮湿的沉闷感。 我不由得揪紧沉先生的衣袖,这一动,他低头看我一眼,将我抱起,掂了掂,“先前吵着要和爸爸上同一个学校,怎么现在又成小乌龟了?” 加加在身后嗷呜唤了声,我撇撇嘴,底气不足道:“才……才不是呢。” “沉大当家,令千金的宿舍已经安排好,按照您这边的要求,四人间,另一位沉家小姐也包括在内,其余两个是县城来的小姑娘,老实本分,背景干净,学习成绩也是极优秀的……” 黑衣老男人说什么我已经听不见了,我只知道,我似乎并不能每天回去了。 “爸爸……”这次我不顾华希交给我的那些礼仪规则,而是很不礼貌的打断了那人,问沉先生,“不是说好每天接我回家吗?” 他沉默了,眉头紧蹙,嘴唇也抿成一条直线,许久他才回道:“乖乖,只是暂时,等爸爸忙完这一阵,就接你回去。” “为什么?你明明答应了会每天接我的啊,承诺过的事情就应该做到才对啊,爸爸,为什么?是不是小离做错什么了?爸爸……不要这样,求你……” 光是想象黑暗降临时沉先生不在身边,胸口就已经呼吸不过来了。我大口喘着气,拽紧他胸前的衣服,眼泪大串大串往下落。 为什么,爸爸,不要,我不要这样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边哭边打嗝,凑到沉先生的脸侧,讨好地蹭着,嘴里含糊不清地喊他:“爸爸,我不要,晚上不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我真的会死的。” 耳边传来沉先生无奈的叹息,我不顾他人,凑到沉先生的眼前,颤巍巍地伸出舌尖,懵懂道:“爸爸,不要生小离的气,亲亲我,好不好。” 由于哭得厉害,舌尖和嘴唇沾了唾液,落了几滴在沉先生的胸口,那里微微起伏着。 我不做思考,几乎是下意识便想亲上去,沉先生却猛然扭头,一个湿漉漉的吻落在了他的脸颊上。 这是沉先生第一次抗拒我的亲昵。 我错愕,疼痛密密麻麻涌向全身各处,随后在心脏处汇聚,沉先生抗拒我的事实在我脑中翻滚,几个回合下来,我便迅速得出沉先生他不再喜爱我的结论。 当我不再被爱,便失去了向沉先生撒泼打滚的资本。 我蜷起自己身体,像蜗牛一般钻回自己的牢笼里,呐呐说着:“我……对不起……爸……沉……沉先生对……对不起……我……” 我似乎太过恃宠而骄了,我以为,沉先生给我的爱永远也不会收回去,原来不是的。 我……我……我……依旧……依旧是一个人。 眼泪还是大串大串往下落,我不停的道歉,推拒着沉先生的胸膛,想从他身上下来。 可他的力量实在是太大,我被他束在怀里动弹不得。 我还是在抽抽噎噎地哭,泪水模糊了我的眼,耳边隐隐约约听见那两个黑衣男人同沉先生说了什么。不一会儿,沉先生便抱着我进了车,随后我听到了车内挡板升起的声音。 “宝宝,看着爸爸。” 我低头不想看他,还是在一边哭,一边打嗝。 他微凉的手摩挲着我的后脖颈,密密麻麻的吻从脖子开始,划过脸颊,落在了发顶又继续往下走,停在了额间,“抬头。” 我还在抽抽噎噎地哭,脖子一紧,不受控制地往上一抬,我听见他说: “哭成小花猫了。” 沉先生吻向我的眼睛,勾走上面残余的泪水,又啄了啄我的鼻尖,带上了笑意:“还哭?” 我摇头,“不够,爸爸坏,爸爸不爱我……呜……爸爸不想亲……唔……” 话还没说完,沉先生便撬开我的牙关,吻了上来。 时隔一年,那温暖湿润的触感像梦一样,我闻到了独属于沉先生味道。 他发狠地吃着我的舌头,打着圈,把我箍得越发紧密。 呼吸被掠夺,思绪也一同被吸走,我瘫在沉先生的怀里,无助喘息。 “乖乖,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沉先生声音突然低了下来,将我压在了坐垫上,掐住我的脖子,膝盖打开我的腿,整个身体抵了进来。 “你知不知道爸爸忍得有多难受?”他俯下身,咬住我的颈侧的软肉,下体的硬物猛地撞了上来,我抱住沉先生的头发出破碎的惊呼。 “唔……爸爸……对不起……”我与沉先生交颈相拥,打开的腿下意识缠在他精壮的腰身,湿润的下体难受地磨着他,痴痴唤着:“爸爸……爸爸不要离开我……唔……” 呼吸再次被掠夺,舌头又一次被沉先生缠到嘴里,翻滚,交缠,口腔里唾液似乎也变成了沉先生的味道。 他滑腻的舌头往我喉咙深处插去,大手掐住我的腰,下体耸动发狠地磨着泥泞的花穴,用力冲撞,我似乎听到了羞人的啪啪声。 “爸……爸……请你……爱爱……我……呜~” 沉先生吃着我的耳朵,舌尖不停往里钻,粗喘的热气熨帖着耳朵的敏感处,我想躲却被他掐住脖颈动弹不得。 “痒……不要……爸爸……”他发疯似地往里钻,嘴巴裹住整个耳朵,入掠夺城池一般扫荡敏感的地方。 我在他凶狠地冲撞中尖叫哭喊,随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大脑一片空白,下体似乎在这一刻涌出一滩水,沉先生的硬物抵在湿淋淋的内裤上,我不断痉挛,张着嘴无助喘息。 沉先生再次将我的舌头勾进嘴里,温柔地吸吮。 内裤似乎被剥开,一个灼热的东西抵了上来,他举起我的腿,打开,我下意识一看,柱状的肉棒从腿心显现,圆润的顶端沾了白色的液体,从中间的小孔一点点往外流。 肉棒色情地蹭着我的肚子,往下滑过阴蒂,来到湿淋淋的花穴抵住,腰身挺动,肉与肉第一次见面,我羞得捂住脸。 “宝宝……知道爸爸在干什么吗?”说完用力一撞,我发出破碎的呻吟,肉棒擦过我的大腿,接着又再次抵了上来,轻轻往里钻,我听到沉先生咬住我的耳朵喘息道:“爸爸在干你。” 再说一次h 光透过湖面,粼粼波光下我好似看见了沉先生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五官不像如今这般锐利,倒是多了几分柔软和稚嫩,眼里藏着软绵绵的笑意,我似乎听见他对我说:“乖乖,为什么想去昆仑山?” 一个扎着小丸子的女孩趴在沉先生背上,手里拿着粉色小发夹,正一个一个往他头上夹,歪着头,手里动作不停,声音软软糯糯道:“爸爸……因为……好看。” 沉先生笑得无奈,大手往后一捞,女孩便被抱至胸前,手里拿着发夹还叼着几根头发。 小女孩见状,肉嘟嘟的脸皱成一团,眼眶瞬间就红了。她扔掉发夹,刚准备嚎啕大哭,沉先生便将她往天上一扔,女孩银铃般的笑声便散了开来。 沉先生稳稳当当将人抱在怀里,鼻尖蹭着女孩粉嫩的脸颊逗趣,把话题又重新带回去,“说不说,乖乖,不说原因爸爸可不带你去。” 女孩痒得咯咯笑,挥着小手直喘气,笑声不断,随后她逐渐安静下来,伸出小爪子,糯糯抱紧了沉先生的脖子,寻了处舒服的位置靠了过去,轻轻道: “爸爸……因为爸爸喜欢雪……” …… “爸爸……呜~” “好孩子,再说一遍。” 好热,滑腻的湿汗与身后的真皮座椅几乎融为一体,耳边是沉先生粗重的喘息。 他结实粗壮手臂环住我的腰,将我紧紧束在怀里,炙热的肉棒毫无阻挡地顶弄我早就泥泞不堪的花心。 “乖乖,你刚刚说了什么?”沉先生似乎变成了一只野兽,舔舐着我的脖子,那近乎啃咬的力度一度让我以为自己是即将被拆吞入腹的猎物。 他吃着我的下巴,随后又握住我的后脖颈,舌头再次缠了上来,一遍又一遍地扫荡和标记。 “爸爸……”我瘫软在他怀里,任由他攫取,方才的梦似真似假,在醒来的那一刻我已忘了大半,只是先前住校的噩梦又重新缠了上来,我止不住的发抖。 “怕了?”沉先生吻向我的眼睛,大手有节奏地拍打着我的后背,湿热的吻落在我的脸颊上,耳朵上,唇上,却不再急迫,带着流水般的温润和柔软,像梦中的那个年轻的沉先生。 “爸爸是真的爸爸吗?”我靠在他肩头呢喃,肉棒抵着花心,我难耐地抬起屁股想要凑近亲他。 沉先生低头,再次将我的舌头勾进嘴里吃,细细的咬,越探越深,我不愿和沉先生分开,只是讨好地蹭着,将自己完全埋进沉先生的怀里。 唾液沿着嘴角流出来,我受不住往回坐,湿润花心便倏地蹭过沉先生的肉棒,我呜呜叫唤着,他却将我越抱越紧,下半身快速顶弄,却还是叼着我的嘴巴不放。 撞击的速度极快,我似乎又要晕过去了,“呜~爸爸,不要……好难受……唔……” 许是顶弄的力度太大,颠簸中我不小心将自己的舌头咬破,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 沉先生缓缓从我嘴巴里退出来,微微不悦,声音有些沉,他轻轻捏着我的脸颊,“舌头给爸爸看看。” 我颤颤伸出舌尖,接触到空气的那一刻我才知道自己有多想念沉先生包裹住我时的温度,我想他永远都不要放开我。 我眼里含着泪,觉得没有了沉先生的怀抱冷极了。我朝他伸出小手,“爸爸,抱抱。” “好孩子。”他再次将我拥入怀里,缠着我的舌头,细细舔舐伤口,温柔的,缓慢的,我感到下体微微刺痛,又消失,周而复始,我只觉得舒服,便缠得他越发紧。 沉先生的呼吸越来越重,突然他猛地掐住我的腰,肉棒打桩似地飞速顶弄,手指插进我的嘴里搅弄我的舌头,又往喉咙深处插去。 我难受得想要逃跑,发出破碎的低吟,突然像是碰到了什么地方,我尖叫着瘫倒在沉先生的怀里,随后闻到了一股腥甜的气味,我意识模糊,喃喃道:“爸爸……不要……不要丢下我……” 沈禹的自白 8.31日 凌晨四点,我醒了,天还没亮,女儿躺在我怀里睡得安稳。她的呼吸很浅,吐出的热气熨贴着我的胸口,像羽毛挠着心脏,很痒。 她成了一块软绵的糖,双脚并用扒拉在我身上,许是梦到了什么好事,砸吧嘴,吐出含糊的字音。 自从她回来,我已经很久没有今天这样半夜惊醒了。 我把人勾到怀里抱紧,少女的香气盈满鼻间,低下头,习惯性地吻向她的发顶,可怀里的人仿佛知道我要做什么,调皮地仰起下巴,一个干燥的吻就这么堪堪落在唇间。 我有一瞬地怔愣,直到听见女儿迷迷糊糊中喊:“爸爸……” 我摸着她脑后柔软的细发,认命般撬开她的嘴唇,勾着她的舌头细细舔,像一个在沙漠里渴了很久旅人,她对我来说,是这些年来渴盼已久的甘霖。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亲情变质,我再也无法用一个正常父亲的眼光看待这个我找寻数年的宝贝。 昨天,我差点就毁了她。 女儿在我身下高潮着尖叫哭泣的样子历历在目,在那一刻,我仿佛成了一只野兽,满脑子都是她。 我想,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没有哪个父亲会和女儿舌吻,更没有哪个父亲会想着把鸡巴插进女儿的穴里。 她总是信赖我的,小到每次见到我时嘴角扬起的弧度,大到夜里因恐惧而哭泣并以此和我相拥的夜晚,我知道,她想依靠的只有我,当然也只能是我。 毕竟我和她血脉相连,她是我的一部分,生来就该属于我,不是吗? 我摩挲着女儿后颈的软肉,细细的一截,躺在我的手心里,哪也去不了。 我很喜欢这里,脆弱而又充满生命力的地方,脉搏跳动的幅度鼓动着心脏,我不愿意回想起八年前的那次爆炸,手心的温度是怎么从我手里消失的。 思念、痛苦和悔恨化成噩梦,在几千个日日夜夜如刀似箭扎在我的心口,大声质问我为什么当初要留她一个人。 是的,我的女儿就应该时时刻刻被我握在手心,捧在心口,待在视线范围内,永远也别离开。 我想,我也许疯了。 不,我或许本来就是疯子,十岁那年从训练场出来的那一刻我就已经疯了。 怀中的人低声呓语,我侧头去听,又是听见她低声模糊地喊着爸爸,颤抖着往我怀里钻。 我吻着她的额头,眼睛,贴着她的耳朵轻声哄她:“好孩子,爸爸在。” 她是我精心养育多年的娇花,可昨天我太过心急,却差点毁了她。 她那双闪着光点,无比期待又信任的眼神无时无刻不在勾着我,我看向她的目光在无形之中慢慢便了味,我想把她揉进身体里,融进血液里。 每每见到她,骨子里无不在叫嚣着吃下她,嚼碎她,欲望成了嘴里分泌唾液和发涨的下体。 单纯的亲吻远远不够,我想爱她,想吻遍她的全身各处,我想看她在我身下婉转呻吟。 她是我宝贝,我的爱人。 乖乖,你也会这么想吗?你对爸爸许下的承诺,在若干年后也依旧算数吗? 你会恨爸爸吗?恨我在你懵懂无知的年岁用这种方式爱你,恨我禽兽不如,还有,你会恨……爸爸不告诉你真相吗? 我一遍又一遍吻着怀中人的脸颊,耳朵,在她眼上的疤痕处徘徊,仿佛再次闻到皮肉烧焦的滋味,钻心的疼。 “即使你恨爸爸,爸爸也不会放开你了。”我再次撬开女儿柔嫩的嘴唇,喃喃道。 签(微h) 天气晴,微风 前方是条笔直的大道,路两侧排排种着高大笔直的悬玲木。初秋时节,大片黄绿的叶子片似的挂在枝头,风一吹叶子便沙沙作响。阳光在叶间的缝隙中飞舞,些许落在了沉先生的肩头。 我抬手去摸,阳光的余温染上指尖,我摩挲着,沾了些在沉先生的唇上,轻轻蹭着。 随后我在沉先生怀里起身,贴过去,想将那片温度卷入口中,却是被他压着脖颈缠进嘴里舔吮。 “唔……爸爸……” 沉先生勾着我的舌尖,胸膛压着我的胸口,许久才退出来,抵着我的额头,“不再多睡会儿?” 好亲密,我坐在沉先生怀里,双手虚虚揽着他的脖子,气息凌乱得不像话,喘声道:“阳光……好看……” 小腿肚依旧在抖,要不是沉先生的大手握住我的腰,我想我应该会从他怀里倒下去。 “嗯。”沉先生嘴角勾起,在我唇上啄了一口,又吻在眼处,“宝宝,闭上眼再休息会,到了山脚后,还有好一段路。” 我舒服的眯起眼睛,暖洋洋的热意从四面八方涌来,“不要,路上景色这么美,我要好好看,记在心里,下次再和爸爸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话说完,却没见得回应,睁开眼便撞进沉先生那双深不见底的漆黑瞳仁里,专注的,带着些许错愕,又好似掺着某些难以言明的痛苦。 我愣住,心脏也莫名一痛,难受得喘了口气,控制不住地吻向那双悲戚的双眼,仿佛尝到了眼泪的咸腥味,又好似只是错觉,便忍不住伸出舌尖细细舔他薄薄的眼皮,嘴里喃喃道:“爸爸不哭。” 沉先生一颤,将我束在怀里抱得越发紧,他掐住我的脖子,令我不得不离开那处早已被唾液勾得不成样的地方。 他的额头靠了过来,吐出的热气喷洒在我的唇上,带着微微痒,啄了一口道:“好孩子。” 好热,我有些难受地推据他的胸膛,扬起脖子,张开嘴想要大口呼吸,沉先生却是趁机钻了进来,在口腔里急切地扫荡,勾着我的舌头用力吮吸。 “唔爸爸~好热……”我坐在他怀里,难受得叫唤起来。 车窗缓缓下降,风呼啦啦灌了进来,在我耳边呼呼作响。 风声,心跳声杂糅在一块,脑袋越发昏沉,我瘫在沉先生怀里,嘴角留下涎水,眼前模模糊糊地,似又被他叼着嘴吃了下去。 我不知道沉先生亲了我多久,只觉得身上那股包裹着的温暖从未离开。 等我再次睁开眼,依旧是在沉先生的怀里,而远处却是连绵不绝的高山,成片的苍翠竹林此起彼伏,空气中有晨露和泥土的气息,流水淙淙,恍如梦境。 沉先生低头吻在我脸颊,声音淡淡,带着笑意,不似先前要将人拆吞入腹的猛兽,眼前的沉先生如今温润得仿佛和这方天地融为了一体,“醒了?要不要再睡会?” 我赌气地瞪他一眼,扭过头去,“都怪爸爸一直亲我,害我睡了一路,不要,快放我下来。” 我捶打他的胸口,却是被他的大手抓住,贴在唇边啄吻,笑意充斥他的眼底,我听见他说:“都是爸爸的错。” 我轻哼一声,从他怀里跳了下来,刚想向前跑去,却是被他扣住一只手,我甩了甩,挣脱不开,仰头质问他:“爸爸!” 他蹲下身来,在我眼上的胎记处吻了吻,“除了这个,宝宝,路上碎石多,让爸爸牵着好不好。” 商量的口吻带着几分莫名的乞求,我低头,踢了踢脚边的碎石块,糯糯道:“那行吧,爸爸可得走快点。” 一旁植被几经轮换,眼前的石阶还是一眼望不到头,直直朝天的那边延伸而去,越往上明显感觉到空气越发干冷。 一旁的竹林逐渐被枫树林取代,初秋的日子,叶片微微发黄,风一吹便落了下来,我停下脚步伸手去接,拿了几片在手里仔细端详。 “累不累?”沉先生揉了揉我的发顶问。 我摇摇头,将叶片凑近鼻尖嗅了嗅,上面仿佛还残余着生命的气息,湿润的,温暖的,就像我和沉先生相扣的指尖。 沉先生蹲下身来,将我一把抱至臂弯,吻了吻我的眼睛,“可爸爸想抱宝宝了。” 我赌气用叶子拍了拍沉先生,他却是压着叶片吻了过来,落在唇上,属于沉先生的温度透过干燥的叶片传过来,我一愣,安静地窝在沉先生的怀里不再说话。 温暖的亲吻隔靴搔痒般挠着我的心口,明明沉先生已经亲过我很多次了,却没有一次像这般令人抓心挠肝,我觉得自己约摸不是渴了,所以才这样。 爬了许久,听见远处钟声在山间久久回荡,厚重的,如水波般荡漾开来,惊了一群藏在林间的飞鸟,我抬头一看,有袅袅炊烟自不远处升起。 梵音寺就在前方。 走完最后一个台阶,前方是块宽阔的平整小院,院的东南角种了棵高大的榕树,树下坐着一个穿着灰色僧袍的老道,一旁还有位拿着扫帚清扫落叶的小僧人。 寺庙香火稀少,进进出出多是庙里的僧人,见是香客,赶忙有几位机灵的小僧人迎了上来,笑问道:“施主可是找谁?又或是单纯上香,求个事业功名顺风顺水。” 他们头上光秃秃的一根头发也没有,阳光一晒便锃亮锃亮的,我忍不住伸手去摸,却惹得那人哎呦一声,他正想说什么,身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净明,不得无理。” 我微微侧头,见那老人手里拿着一串棕色佛珠,步履蹒跚朝我们走来。 他的眉毛很长,当然胡子也是,走出树荫时整个人都在发光,我眯眼,窝在沉先生的肩头有些好奇地打量他。 在老人走上来的间隙,我从沉先生的怀里挣扎着要下来,他蹲下身子将我放到了地上。 老人慈眉善目,笑着对沉先生说:“阿弥陀佛,八年不见,施主变了很多。” 沉先生拉着我的手,点点头,“是啊,没想到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可主持您看起来还是和以前一样。” 老人还是微笑着,目光落在我身上,问:“是她么?” 沉先生点头,揉了揉我的掌心,没有说话。 “阿弥陀佛,一切自有缘法因果,施主,此次失而复得切莫再重蹈覆辙,不然,前方阿鼻地狱,再悔难已。” 我听见主持重重叹了口气,仿佛知道些什么,和沉先生再寒暄几句后便摇头走开了。 此次来梵音寺是为求签,沉先生虽不信鬼神,却对佛家一事甚是热衷,前些日子,他将我搂在怀里,说是开学将近,想去小时候常去的寺庙给我博个好彩头。 只是天公不作美,只借来个小吉家宅签,看沉先生的表情,情况似乎有点糟糕。 他不给我看他抽到的,下山时拉着我的手,矮下身来,望着山下成片的枫叶林,再远一点是稀疏的农家院落,凑我耳边轻轻问:“宝宝,要是爸爸以后下了地狱……” “我不想听,爸爸。”我用手堵住他的嘴巴,“还有,我不想去地狱,也不想去天堂,当然如果有下辈子的话,我想做爸爸真正的女儿。” 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自己同他是血脉相连的父女,这样,沉先生就再也没有抛弃我的理由了。 也许,那时我可以和他变得再亲密一点,亲密到永远也不分开。 至于到什么程度,在我有限的认知里我暂时还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想和沉先生再贴近些。 沉先生吻着我的鬓角,我听见他在我耳边说了声对不起。 我摇头,不理解他为何要道歉。我牵着他的手往下走,中途见到一对父女正嬉闹往上爬,女孩四五岁的年纪趴在男人的背上笑得灿烂,手里拿着片枫叶在风中挥舞,男人掂了掂背上的人儿笑得一脸宠溺。 正是黄昏,天边的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我一时停下脚步,看得有些痴了,不知不觉落下泪来。 “怎么了乖乖。”沉先生大手轻轻拭去我眼角的泪,将我抱在怀里哄。 “爸爸,要是……我从出生就和爸爸在一块,爸爸也会这样背我吗?”我只是在流泪,在遇见沉先生之前的岁月又瞬间涌了上来,让我一时间悲戚难当,不过一会儿便嚎啕大哭起来。 沉先生拍着我的背,温声哄着,雨点般的吻落在眼上,额头上,我听见他一直在说对不起。 可是沉先生,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 我一直在哭,从日落哭到天黑,从山顶哭到山脚,等我稍微缓过神来,却发现沉先生的肩头早已湿了大片,我低声啜泣着,声音沙哑,搂紧沉先生的脖子低低喊他:“爸爸……爸爸……不要丢下我……” 他侧头,耐心吻着我脸上的泪,“爸爸永远不会离开你。” 沉先生的肩膀宽大厚实,小时候被养母吊在房梁上抽打的时,我曾幻想过高大威武的父亲会像动画片里的超级英雄一样来拯救我,消灭坏人后,把我放在他宽阔的背上,带着我离开这个家再也不回来。 我幻想过无数次的场景在今天终于实现,咬了咬自己的舌尖,尝到了血液的味道,又咬了咬沉先生的肩头,听见他闷哼一声后,我伸出舌尖细细舔。 忽然一个天旋地转,我被压在车门上,月光在沉先生身上打下一层阴影,密不透风地将我罩住。 沉先生勾起我的腿到腰上,腰腹抵着我,整个人压了过来,呼吸有些粗重。他摸着我湿润的脸颊,轻轻拭去上面残余的泪,到了嘴角后停住,“张开。” 我顺从地张开嘴,沉先生的指尖便探了进来,按着我的下排牙齿,凑近,“舌头给爸爸。” 开学风波 “大……大家好,我叫沉……朱离。”我低头捏着宽大校袍的一角,声带因碰撞而发出的声音令我有些恍惚。 昨夜沉先生在我耳边的粗重喘息犹若在耳,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会突然抽身离去,就像今早他送我下车后扬长而去的背影。 为什么?是因为胎记越来越淡的缘故吗? 我摸着眼角,目光逐渐涣散,思绪飘远,我听见沉先生那时抱着我温声哄道:“好孩子,爸爸在这。” 医生说,激光治疗还要好几个疗程,定期做,很快就能痊愈。 医生说,很快我就能变得和正常人一样。 所以我现在是不正常的吗? 正想着,耳边传来一阵闹哄哄的声音,我回过神,一抬头,发现所有人正齐刷刷看向窗外。 我顺着目光看过去,一位穿着黑色白边校袍的男生拿着本羊皮旧书,倚在拱形窗上微微喘着气。 汗水浸湿了他额间的碎发,顺着眼窝淌进眼里,他有些难受地眨眨眼,目光看向我,眼角微弯,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我知道他在说:“沉离,好久不见。” 我一愣,这才发觉成嘉禾一年时间不见,变化这么大。他的下巴变得越发锐利,眉眼俊朗,褪去了孩童的稚嫩,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下,身材竹节似地立在那儿,清俊的面容下是个少年人的模样了。 他笑起来露出浅浅的酒窝,如沐春风那般惹人喜爱。 我歪头,朝他眨眨眼,他心领神会不做停留,随后便一阵风似地离去了。 这时我听见有人语无伦次道:“八班的成嘉禾,鬼知道我等了多久,今天终于~不过他走那么快干嘛!” “哎,听说他爸是个有钱的主,经常有人看见他从沉家大院出来,你说会不会是……” 站在一旁的老师推了推眼镜,随后拍着我的肩膀,给了我一个宽慰的笑容,随后食指中指交迭放在嘴角,做了个从左往右拉的手势。 顷刻间,闹哄哄的声音消失不见,他随即缓声道:“同学们,沉离同学已经自我介绍完了呢。” 他声音不大,语气也温柔,但看样子,班上的同学似乎很怕他。 沉默一秒后,随即有什么东西炸开始似的,剧烈的掌声和校袍挥动的呼呼声涌入耳中。 我僵硬地扯起嘴角,对着班主任和台下的其他同学点头微笑,虽然很怪异,但至少思念沉先生的痛楚却一时间少了很多。 我的同桌是位……嗯怎么形容她呢?或许换个说法,她和我一样,不是个正常人。 “你好……嗯……那个……我叫朱离……你……”我推开座位,小心翼翼坐下,对着趴在桌上无聊画着圆圈的短发女孩招呼。 她有着一头利落的短发,发梢末端沁了点淡淡的粉色,要是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到。 她鼻子动了动,随后靠在臂弯处,眼睛直勾勾盯着台上一脸书生气的老师,仿佛根本没有意识到她旁边来了位新同桌。 我有些气馁,心不在焉地收拾着书包,这时耳边听见她慢吞吞道:“我,赵栀伶。” 说完还不忘推过一张纸,和她性格不相符的是,纸上的名字写得倒是尤其可爱,圆润的线条俏皮地突破条条框框,仿佛跃然纸上娇俏人儿…… 不过五秒,赵栀伶便抽回纸张,利落夹在书本里不再说话。 我挠挠头,刚松了口气,听见她低声道:“你是第四个。” 为什么是第四个,我不明所以,瞅了眼台上的老师,凑近她问:“那你呢?你是第几个?” 赵栀伶看我一眼,又不说话了。 我一度怀疑刚刚是不是我幻听了,没一会,陆陆续续又进来了几位学生,和我一样自我介绍完后就找了个空位坐下。 我环顾四周,发现这时教室才刚好满员。 带着眼镜的老师拿着粉笔在由石灰墙堆砌的黑板写上“尤溪”两个大字,笔一落,粉笔头便如枪弹似地稳稳击中赵栀伶的额头,他朗声说:“上课时间,注意力不集中可不行哦。” 白色粉笔在地上断成两截,下一秒被赵栀伶一脚碾碎。 我看了看赵栀伶,又瞅了瞅尤溪,反光镜片下的面容看得不大真切,一时分不清这是否是发怒的前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按下了暂停键,连呼吸也不禁变得轻了起来,就在我以为这样的氛围要持续下去时,尤溪跟没事人一样,推了推眼镜,露出镜片下那双温润的眸子,嘴角扬起,笑道:“好,现在让我们一起热烈欢迎咱们的六位新家人,欢迎!” 掌声雷动,冷冰冰的氛围被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掩去,我突然觉得有些脸热,一时竟有些无所适从。 下意识地我看了眼赵栀伶,发现她又再次回到了一开始的状态,仿佛什么也不关心的模样,在无聊画着圆圈。 “虽然大部分的同学在夏令营就认识我了,我想我有必要再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尤溪,六班班导,以后……” 说着他突然停顿了一下,来到一位发尾染了紫色的男孩跟前,指腹揉捏着他偏长的发丝,温声道:“班规第十二条,不得染发,烫发,看来咱的石柳辛小朋友不懂呢?” 耳边叽叽喳喳的声音响起,我隐约听到“完蛋了”“死定了”之类的话。 我以为顶多就是罚站,却在下一秒,桌椅被撞翻在地,尤溪拽着石柳辛的头发将他拖到了讲台上,并迅速从一旁的书架抽出了把银色剪刀。 他露出袖口挽起后的结实小臂,鼓胀的肌肉彰显衣物下包裹着的是何等力量的身躯。 他一手提着跪倒在地咿呀呻吟的石柳辛,一边仔细端详寒光四溢的利刃,眼睛微微眯起,声音不大,威慑力却十足,“石同学,我再给你一次解释的机会。” 石柳辛哆哆嗦嗦地蜷缩着,听了尤溪的话后,剧烈摇头,嘴里嘟囔着喊救命。 声音细如蚊吟,缩在角落的灰扑模样一时令我有些恍惚。 尤溪啧了一声,将手中那把剪刀甩回书架,松开拽着男生头发的手,拍了拍手,淡淡道:“石柳辛,16级一年级新生,在校期间严重违反校规校纪,经决定给予开除处分,叁年内不得再次录用。” 话音刚落,石柳辛如一滩烂泥般跪坐在地,他没有哭,先是看了尤溪一眼,又望着班上同学,像是一条濒死的鱼,眼里仅存一点微弱的火苗。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这一刻,眼泪从他红红的眼眶中掉落,他嘴唇紧抿,脸皱成一团,在无声啜泣。 我知道,他在求我帮他。 可是,我连自己都救不了,还能救谁呢? “尤老师,我……我我想他是有苦衷的。”我犹豫地举起手,随后站起来,声音还有些抖,“他看起来,很伤心。” “孩子,犯错的人被抓住了当然会伤心。”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他的眼睛在看赵栀伶。 四周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看我,还是第一次,但我想,也许我能帮他。 “不,尤老师,他是被冤枉的。”我咽了咽口水,虽然这都只是我的猜想,“我知道这很鲁莽,但,请你给我一点时间,我能查出来真相。” “哦~要是你不能做到呢?”尤溪把袖口整理好,走到我跟前,笑道,“你确定要为一个陌生人承担风险吗?朱离,是吗?要知道,不是所有善心都会有好报。” 我并不知道这件事会带来怎么样的后果,我只是想帮他,不,也许我只是想帮我自己。 就像当初沉先生对着无处可去的我那样,伸出了一只手,我抓住了,得到了幸福。 所以,我点了点头,并且在全班人的注视下,我迈向了石柳辛,并对他伸出了一只手。 恰逢此刻,钟声响起,尤溪看了我一眼后便头也不回走出教室。人群攒动,其他同学开始成群结队朝外涌去,我刚起身站好,小腿肚猛地一痛,一个不稳便朝地面倒去。 手心火辣辣地疼,膝盖也磕到了石阶上,眼泪似乎在下一秒就涌了上来。 我坐在讲台的角落揉着小腿,石柳辛也陪我静静坐着,他低着头,片长的头发垂下来,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带着哭音说:“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我摇头,就在这时,一截青紫遍布的纤细小腿站在我身前,我抬头看,是赵栀伶。 她将耳边那绺染了粉色的发丝撩到耳后,目光在我和石柳辛之间徘徊,说:“你会后悔的。” 我不明所以,想问点什么,她却头也不回就走了。 等钟声敲完最后一下,教室里的人基本都走光了。我一边揉着膝盖,一边对石柳辛说:“你先去吃午饭吧,我再坐一会儿。” 他走后,教室变得更加空荡。 不过一上午的时间,便开始思念沉先生,想念那个有爸爸和加加在的温暖的房间。 “笃笃——” 一阵敲门声将我从思绪中拉回,一个穿着便衣的陌生男人站在门口,说:“ 沉小姐,老爷找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