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很简单,只要在刺客中留一个活口,就可以追查下去。王爷,请恕我斗胆问你,你的手下怎么连这点常识都没有?”铁敖字句逼人,直指洛阳王。
“事出紧急,为保皇上安全,哪顾得了那么多?”
“后面四个刺客已被击倒,失去进攻能力,为何还是全部格杀?”
顾青上前答道:“我剑既出,刺客断无生还机会!”
洛阳王道:“放肆!这里哪有你多嘴的份?还不退下?”
皇上道:“你丢了于大人的遗体,自然由你负责找回。”
洛阳王露出得色。
惊蛰俯首领命:“皇上圣明!此事因我不慎所至,先丢失于大人遗体,又引狼入室却无察觉,至使于府灵堂空设,皇上圣驾受惊!惊蛰此罪当杀十次亦不为过!罪过权且记录在案,这条命还得暂时留下,纵有万难,也要找回于大人的遗体!”
风尘颠簸多日,人疲马乏,每个人都很疲倦,到了王府门外,恰是二更时分。
“我不想从正门进去。”远远地,就看见王府内灯火通明。必定,有一场盛大的仪式等待远归的小王爷。
“王爷和王妃都在锦绣厅里等你们,还设了宴席。”
“我乏了,从侧门进吧。一会儿我自然会向他们请安。”
侍卫很为难,但小王爷既然发话,不敢杵逆,只好点头称是。
了然和素草从侧门而入,回到位于王府东面的三进小院。
墙外的牡丹还在,新鲜的露珠从两株芭蕉上滴落到石凳上,一切,宛如当初。屋子里,却亮着灯火。了然推开门,走了进去。王妃迎出来,了然和素草双双跪倒:“娘!”
王妃边哭边扶起他们:“孩儿,都瘦了。”
三人在灯下说着话:“娘知道,你们会直接回来这里。我叫人炖了你爱喝的汤,这就端过来。”
温热的乳鸽汤里加了茯苓和丹桂,盛在玲珑的青瓷碗里,喝上一口,清甜,醇香。
“床上的被子褥子,今日才叫他们换过。”王妃拉着素草的手,“孩子,你身子好了些么?”
“江南气候好,我好多了。”
王妃颔首:“真好。哦,从前服侍你的山竹还在,我稍后走了,就叫她过来。”
“孩儿,张妈妈一向疼你,知道你回来了,高兴坏了,一大早就起来和面,做了一大笼屉你爱吃的奶黄小馒头,明日就煨燕麦粥做早点,你看还好?”
“好。”
王妃伸手抚了抚了然的头发,“累了吧?你爹爹还在朝中,说是无论如何今晚会赶回洛阳。皇上也很挂念你,你可记得去宫里看望他才好。”
“孩儿知道。”
“那娘就走了,换山竹过来服侍你们。”
洛阳王过来时,已是三更,一进门就唤道:“了然!”
素草已睡下了,了然垂手立在门旁,恭敬地喊了一声:“爹爹。”
王爷不像王妃那样,絮叨些家常,对三年前了然的出走只字不提,两人相对默坐了半天,名叫山竹的丫鬟进来添了一遍又一遍的银针茶,缩到角落里,捂住嘴,打了个呵欠。
直到四更,王爷才起身离去,让了然这几日好好休息,再做打算。
洛阳的秋夜寒意森然,再过些日子,只怕会打霜了。山竹将炉子扛过来,生了火,屋里有了浓烈炭香,这故土的第一夜,温暖得恍若一梦。
云真在旅店苦苦等候惊蛰的消息,一看时辰,已过多时,左眼跳得厉害,心叫不好,急匆匆地掩门外出,四下打探。
两名黑大汉快速奔过,云真侧身一闪,发现其中一名很是面熟,稍一回忆,便记起曾被此人追杀过,留了个心眼,尾随其后。
两个大汉拐向附近一家旅店的马厩,用柴草包裹尸体后,赶着马车急出,云真从门口闪过,顺车行方向追去。
马车驶入树林深处,云真迷失前路,寻觅大汉踪迹。怪鸟嘶鸣,风声呼啸,气氛阴森可怖,一张巫婆似的鸡皮老脸从树后探出,云真丝毫不觉,在落叶上继续行走。
老太婆拄着拐杖,跟在云真身后。
云真听到响动,停步观察,拨开前方树枝,两个大汉正在掘坑,马车停在一旁。
云真凑近些,被忽然架上肩的拐杖吓了一跳,扭头一看,面目狰狞的老太婆正盯着她:“你是谁?”
老太婆桀桀怪笑:“你是谁?”
“我看到他们杀了人,就跟过来了……你到底是谁?”
“这里叫乱坟岗,我是这里的主人。”
云真感觉老太婆诡异,摸出银针掷出,老太婆拙步巧躲,用两个指头夹住银针:“我在车马店见过你,还有个公子哥。”
云真知道她所说的是雷惊蛰,恐是有诈,不肯多言。老太婆叹气:“别忘了给他捎话,在车马店丢的东西,去帐房那里讨要!我看姑娘你也挺聪明,你去也行。”
云真闻言,展开身形,飞一般地掠远。老太婆确信她已远去,走回马车旁,看着两个大汉把尸体丢下坑。
“干得不错。”老太婆示意两人住手,走到坑边,对尸体说话:“巡抚大人,你生前多事,死后事多,真是死不瞑目,唉!”
两名大汉惊恐地发现老太婆说的是男声,回头一看,老太婆撕下面皮,竟是群英阁少主吴清风。
吴清风嘿嘿一笑:“二位,你们所葬的是当朝一品大员,愿意当陪葬嘛?”
云真快步回城,来往的人潮如织,不经意听到三名侍卫的年轻人边走边谈:“我说那姓雷的,这回可惨了!”
“就是嘛,扶送于雪萧回府定是想拿些奖赏,结果……”
云真收住脚步,袖中银针发出,人也如银针般掠到三名侍卫身边:“你们说的可是雷惊蛰?”
侍卫诺诺称是。云真放开他们,前去于府与惊蛰会合。
于府院内灵堂中间,放着于雪萧官印,一身孝服的于科和惊蛰默然沉思,铁敖来回踱步。
“都是我的失误,本想……”
于科摁住惊蛰的手:“这怨不得雷兄,我现在着急的是皇上的诏令,你到哪里去找啊?”
“洛阳王想拿我当替罪羊,还想把铁先生也框进去。
铁敖居然还得笑得出声:“你这一诺下去,连我都心惊肉跳哪。”
惊蛰朗笑一声:“早日抓到王爷密谋纂位的确凿证据,皇上也就不必坐立不安了!”
铁敖赞同:“哎,皇上太过宅心仁厚,明知洛阳王有所图谋,仍念及骨肉之情,不然……”
“现在洛阳王狼子野心初露,顺此摸索下去,相信很快就会有答案。只要证据一经查实,即可抓获,皇上也可高枕无忧了!”
于科打断他们的对话:“雷兄真有把握找回家父遗体?”
惊蛰道:“其一,刺客是为借棺木隐蔽接近皇上,目的并非盗尸,其二,我每天晚上都为大人遗体涂一次防腐油,昨晚亦然,由此推断,事故最早发生在昨晚三更后,地点距离此地不过三十里。”
于科喜道:“那还不快快行动?”
“京城的事情太复杂,我又得罪了洛阳王,一出门就会被盯死,因此得先推敲出万全之策才可行事。”
云真从屋顶落下,惊蛰起身迎上去:“云姑娘,你来了?”
赶往于府路上,云真遭到一伙强人偷袭,右腿中镖,鲜血染红白裙,强撑着连奔数十里路,一见到惊蛰,心放下来,晕了过去。
惊蛰察看云真伤势:“是顾青下的手!”
于科啊了一声:“洛阳王手下,顾青是第一高手,我这就去拿止血药。”
惊蛰将云真抱到就近丫鬟住所,刚包好伤口,忽听有人发喊:“灵堂失火了!”下意识地提剑奔出。
临时搭建的灵堂燃烧着,火势并不大,于科督促家丁扑火,铁敖沉吟一下,失声道:“糟了!调虎离山!”
惊蛰反应过来:“云姑娘!”两人跃出,相继扑进丫鬟住所,屋内已空寂无人。
昏迷中的云真被带到洛阳王府私设刑讯室,室内烛焰习习,映出一件件刑具,张牙舞爪。一桶凉水浇上她的面孔,她被激醒,挣扎着探起身,顾青在她身边走来走去。
顾青弯下腰:“哟,小姑娘长得挺标致!”
“你是何人?”云真伸手摸向怀中软鞭,却发现浑身软绵绵,使不出半分力气。
顾青哈哈笑:“没用的,姑娘,叫你来是为朝廷办理公事,说完了就放你走。王爷特别吩咐,不可为难姑娘。”
提起洛阳王,云真就恨得牙齿痒,他明明知道,是自己的生父,偏偏一再为难她,却不知为何!
“将你身上一件物事交出来!”
云真低头看了看衣衫不齐的自己,面颊发红:“你们不是搜过了吗?”
“呵呵,姑娘果然聪明!如此贵重的东西必然不会随身携带,说,你把它藏在哪里了?”
云真想了片刻:“你是说古琴?”
“不!姑娘这么聪明,一定知道王爷想要的绝非此物。再想想,再想想……”
“我只有它了。”
顾青招手叫过两名手下:“这位姑娘不肯吐露实情,但王爷又非得……你们说说,该怎么办才好呢。”
手下有意无意地朝刑具望去。
云真不以为然,冷冷地瞧着三人。
顾青语气稍有缓和:“那就容姑娘慢慢想这件宝物吧,我来询问另一桩事。今天你在车马店看到了什么?你要是不说,可就没命了。”
“你不是说,王爷吩咐过,不可为难我么?”
顾青一怔:“如果你一五一十地把车马店和埋人的事说清楚,在下一定恭送姑娘。”
“为了于大人的尸首,对吧?”云真在暗中已调匀气息,恢复部分气力,突然抓起银针,逼到心窝,“我会把秘密带到阴间,谁也别想知道!”
顾青发觉窗外有动静,不动声色地挥退左右:“把她看住了!”
小王爷了然收回目光,刚走两步,顾青出现,两人都一愣。
“不知小王爷驾临,还望恕罪!”
“你们抓那个姑娘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