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明知她真要生心相害,自己还真是防不胜防。索性不如一切都听其自然,最好能让自己和马乾科对个盘子。
主意既定,武凤楼当即决心出济宁,奔梁山,渡黄河,经谷阳、德州进京,拼着和幽魂谷的人哪里碰上哪里算。
古人常说:冤家路窄。就在武凤楼纵马飞驰到梁山脚下,打算次日渡过黄河,夜宿荒村野店时,一条鬼魅似的人影,出现在灯影摇红之中,阴冷月再次找来了。
经过几次相见,武凤楼虽然存戒心,但毕竟熟悉和随便多了。在春寒仍未全退的季节里,阴冷月早冬装尽除,换上一身可体、漂亮而又颜色鲜艳的翠蓝衫裙,就连肩上的紫色斗篷也换成夹的了。越发显得身材婀娜,脸庞俏丽,容光照人。
更让人不可思意的是,这位幽魂谷的女谷主落座就是一句:“喂!我虽还没到‘为郎憔悴却羞郎’的地步,至少也脱不掉‘女为悦己者容’之嫌,真要让痴心想娶我的九千岁获悉了,不把幽魂谷夷为平地,也非得气成疯魔不可。你说是不?”
话虽有些过份,但实情确系如此。为了那口关系重大的五凤朝阳刀,武凤楼只有暗暗叫苦,表面上还真犯不上跟她翻脸,至少目前犯不上。阴冷月举举手中所提的一布包东西说:“常听关内的酒鬼说,‘人生得意须尽饮,莫使金樽空对月’。又说,醉乡路常至,他处不堪行。”扑闪了几下明亮的大眼睛,又接着说:“听说连号称一代人杰的贵派创始人常老前辈,不是也常吟‘人生每多不平事,但愿长醉不复醒’吗?”
听到此处,武凤楼真不能不佩服眼前这个蓝衣女子的博闻强记,文武双绝、诚属不可多得。但自己久苦作茧自缚,无力解脱,哪敢再陷情网!只得佯为称赞道:“谷主对这些嗜酒自嘲的佳句,竟记得如此滚瓜烂熟,实出武某的意料之外。”
乌指玉女一面从布包中取出一包肴肉,两只烧鸡,十几片蒸熟切好的火腿,还有一大葫芦烧酒,笑吟吟地说道:“我今晚的心情很不好,真怕应了那句‘借酒浇愁愁更愁’的俗语。特来求君与我共谋一醉,不知君能见允否?”
这种事别说碰上个好酒贪色的浪荡子弟,就让他是个读书习礼的衣冠君子,也不好拒阴冷月于千里之外。
偏偏碰上这位见女人如见洪水猛兽的武凤楼,越是看透阴冷月对自己萌生爱意,他越是不敢招惹。所以尚肯和她保持接触者,一是想从她身后牵出那个神鬼难测马乾科,二恐她恼羞成怒之下,提前将五凤朝阳宝刀交给马乾科。
但这种暂时的相安,是极有限度的。如今见乌指玉女携酒寻来,再从“酒是色之媒”上一考虑,当即忽然变色起立了。
聪明伶俐的阴冷月不需武凤楼开口,早从他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上,窥知其意了。娇躯抖颤,花容变色地恨声说:“你武凤楼虽不曾十年一觉杨州梦,准能赢得千古薄幸名!”话说完时,人早飘出了房外。
也不知乌指玉女阴冷月的恨然负气而逝,触动了武凤楼的哪根神经,他竟然左手一扬,扇灭了桌上的烛火,也侧身随出。并回身带上房门,然后才凌空拨起,飘落店外。
所幸一轮皎月,高悬睛空,不需运足目力,早发现乌指玉女宛如一支脱弦的利箭,径直地向梁山方向疾射而去。
武凤楼当年在和奸阉魏忠贤的长期较量中,也曾沿途经过这里,自然知它从前叫良山,直到汉文帝之子梁孝王死后葬于此山之麓,才更名为梁山。地处黄河与京杭大运河之间,北濒东平湖,烟波浩渺,南为平原,除去主峰名曰虎头,还有雪山峰、青龙山、郝山头以及七条支脉。山势险要,峡谷幽深,唐宋时期,黄河溃决,周广八百里,汇为泽国,才为宋江等一百单八位英雄好汉所盘据。
武凤楼一路追踪阴冷月上了梁山,行近黑风口——俗传这里是通向山上宋江大寨的咽喉要道,由天杀星黑旋风李逵在此把守。
武凤楼自负师传的一气凌波浑元步法,神幻轻妙,足以跟踪蹑迹阴冷月,只须保持一段距离就行了。
忽然瞥见,两条疾如飞隼的身影,宛如两只大鸟,从雪山峰半腰处飘落下来,直射阴冷月的身前。
武凤楼早一眼认出,这两个突然现身的江湖人,正是失去多日踪迹的漠北双凶金蛇手白午阳和妻子九阴手赫珍珠。听徒儿曹玉言起,这两位曾栽在天山郑师祖手下的绿林巨魁,因感激公主多玉娇而大有向本派暗通消息的迹象。
基于此故,武凤楼更想一探究竟了。
只听乌指玉女冷然发话道:“贤伉俪倒真有雅兴,莫非想沿着盘陀马道下山,到古时杏花村王林的酒店去买醉吗?”
九阴手赔着笑脸说:“谷主,你就别寻我们两口子的开心了。别说我们没有那种雅兴,就是有,今天晚上也不敢!”
武凤楼心中一机灵,猜出辽东方面必有重要人物到此,吸引得他越发决心追踪了。
陡听乌指玉女阴冷月话冷如冰地说:“就让他姓马的老爹亲自头上顶着圣旨来,也吓不倒我乌指玉女阴冷月。”
隐身暗处的武凤楼以手加额,暗自庆幸自己这一趟跟踪对了。神鬼难测马乾科真的也在这里,今晚说什么也得寻机会除了他,从他身上翻取三阳含阴草和五毒阎王藤,让多尔衮刀上撒毒的阴谋永不得逞。
又听九阴手说:“阴谷主,并不是我们两口子高抬你,要不是九千岁有眼识真人,委派你来作首脑,真要换上他们姓马的,我们可不一定真心伺候他,省得他认为自己怪不错。”
一听妻子越说越离谱,侍立旁侧的白午阳开口阻止道:“话可不能这么说,秫秸到底比草高,人家可是取代铁大人新升上去的总管呀,你想不服都不行!”
听白午阳这么一说,武凤楼反倒糊涂了。对多尔衮他是最为熟悉不过了,他的王府总管铁阁达,原来号称关东第一勇士,虽曾被三婶娘的阎王扇残去了一只手腕,但多尔衮对他始终信任不衰。如今竟能让这个姓马的取而代之当总管,足见这姓马的绝非泛泛人物。为什么马乾科三字从未听江湖人物提起过?默察漠北双凶和乌指玉女三个人所走的方向,不是向上攀登虎头峰,反而向山的东侧莲台寺奔去。
武凤楼根据季节气候,猜知那里必正梨花盛开,幻成一片雪海,更适宜自己匿迹潜踪。看出前面三人,不仅不急于攀登,并且不时地停下来说话。
武凤楼心想:凭自己新跟三师叔练成的踏虚若实和巧钻十三天的轻功,只消从旁侧一绕,准能抄到他们三个人的前面,先去选好地势,提前隐蔽妥身形,那就更主动多了。
主意一定,就偏离正道,展开踏虚如实轻功,点苍台,踩危岩,捷如飞鸟,直插掩映在雪花银海之中的莲台寺。
也不知是莲台寺内的殿堂狭窄,还是有意出来迎接阴冷月,幽魂谷的那帮人,竟一个也不少地齐集在莲台寺外。
经过武凤楼注目观察,不难一眼分开,除去阴冷月所带的原班人马外,果然多出一个貌相阴狠的半百老人和一个瘦小干枯的中年怪客。
从年纪和长相上来看,神鬼难测马乾科自然该是那个瘦小干枯的中年怪客,可俨然居中傲立的却又是那个半百老人。武凤楼只得潜心观察了。
不一会,漠北双凶和阴冷月也相偕而至。
没容阴狠半百老人开口,乌指玉女就语利如刀地质问:“是你派人找我?”
阴狠半百老人笑里藏刀地反说道:“难道这样不对吗?”
乌指玉女直呼其名发火道:“马长鸣,在我阴冷月跟前,你别想新官上任三把火。姑奶奶不吃你的这一套,趁早回关外当你的总管去,此处可不需要你。”
马长鸣也真够阴狠狡诈的,挨了这么多的窝心骂,他竟能一点颜色都不变,反而把手伸向乌指玉女的身前说:“拿来!”
武凤楼明知马长鸣伸手是要五凤朝阳刀,心中顿时萌生了“只要五凤朝阳刀出现当场,自己拼死也要夺到它”的决心。
阴冷月同样也把手一伸,樱唇一启,吐出的也是“拿来”两字。马长鸣皮笑肉不笑地取出一个很大的牛皮信封,递给了阴冷月。
刚才还在冷若冰霜的阴冷月,伸手接过大信封,马上变为艳若桃李了。
马长鸣自知失策,后悔不该没经宣读就把九千岁的谕令交出去,真要叫泼辣任性的阴冷月撕碎了,自己真还有理变成没理。
乌指玉女信手先将牛皮信封装起来,然后和颜悦色地向马长鸣笑着说:“凭你年高有德的马总管,能跟我一个黄毛丫头来怄气,说到底咱们还不都得听他九千岁一人的。
只怪你老官架子摆得足,不能怪我跟你开玩笑。请马总管也不要跟我计较,有什么话咱们明天说,现在我该休息了。”
语音未了,果真带领自己手下的那些人,一同走进莲台寺,只留下马长鸣、马乾科二人。
马长鸣目视乌指玉女等人的背影自语道:“难道这丫头真敢对九千岁萌生异心?不怕犯满门抄斩之罪?”
半天不曾开口的马乾科开口道:“叔父,你也别过份小瞧这丫头,我总觉得她有时可靠,有时不可靠。”
马长鸣狠狠瞪了侄儿一眼埋怨道:“瞧你这句话咋说的!”
马乾科连忙向叔父更正说:“我是说,她现在的表现确实和以前不一样,特别是见了武凤楼以后。不信,叔父可以去打听。”
马长鸣摇摇头道:“谁不知道,武凤楼连咱们的多玉娇公主都不要,她阴冷月几乎比狐狸都精三分,会干这种糊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