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六〇、众矢之的
“那是!那是大大的人才!”小勇大夫笑道。
“你不要灰说(侃大山)了,老太太的针扎好了哇?这一瓶输完,还有没有?”铁蛋儿妈问道。
“有,黄金治疗时间是72小时,这救命的24小时,也就是急性期,要不间断地输药进去,才能达到最好的治疗效果。我今晚在这看着,你们去休息哇。待会儿不是十娃他们过来吗?你们看看要是能给老太太喂几口米汤就喂,不能喂就不要喂了,我已经加了营养药到液体里了,过两天病情稳定了再吃也不迟。”小勇大夫回道。
“也不知道妈这儿有没有大瓦数一点儿的灯泡没?这黑不咙咚的看啥都看不清楚。”铁蛋儿妈问三娃。
“妈这儿可能没有,我说换一个大瓦数的,妈不肯,嫌费电。我家里有,我回去拿一个来,100瓦的?”三娃问。
“得得得!100瓦?!你想刺瞎我的眼睛啊?你去拿一个60瓦的就足够了,还100瓦?”小勇大夫摆摆手说道。
“哈哈哈!我不是给你亮堂一些嘛。”三娃笑道。
“那你说还要不要喂点儿吃的给我妈?我把小米粥已经煮好了,你也顺便喝一碗?”铁蛋儿妈问斜靠在窗台上的小勇大夫。
“你喂一喂试试,我估计也难喂进去,我是不喝了,面条吃得挺饱了。你们没好好吃面,还不如你们去喝稀粥去哇。忙累了一天,大姐看得顶不住了,快去早早歇息哇。你们不用管我,我个人照顾个人。”小勇大夫打个哈欠,挥挥手。
“那我们走哇,我也是确实顶不住了,这比拔一天麦子还乏。那是身乏,这是心乏。待会儿三娃把灯泡换上,你也好看老太太的动静。那这核儿就交给你了,我们先歇息了。”铁蛋儿妈拖着疲累的腿脚下地穿鞋出门。
三娃迎头过来:“你们去睡觉了?”
“哦,你换上灯泡,就叫十娃跟五闺女过来守着哇,你也回来睡觉,今儿晚上就交给他们俩了。”铁蛋儿妈安顿。
小勇大夫看过输液器安稳地一滴滴把药液滴入老太太的身体,看到老太太均匀的呼吸,应该是睡着了。他起身出门去方便一下,回来和衣躺下。
三娃换完灯泡,一个人走出来。
深秋的草原已经有了深深的寒意,他裹紧身上的外套,抬头看向星光璀璨的银河系。据说每一个要失去的人都会连同自己的那一颗星星一起陨落,他站在空旷的草地上,专心看着星河,他想找到属于母亲的那颗星,他想看一看那颗星还亮不亮?
突然,毫无征兆地就看到天边一颗流星突兀地划过,瞬间消失。
他突然觉得好怕!难道母亲真的要走了?他看到的那颗星星是不是就是母亲的星星?
一只夜行的猫从墙上飞奔而过,月光下鬼魅一般,他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急忙往十娃家跑去。
跑进屋,慌慌张张的摸一摸头上渗出的冷汗,黯然说道:“妈,估计难扛过这一回,我刚刚看到一颗星星落下来了。”
“你亲眼看到的?”十娃问。
“是的,我站在那里想看一看,人家不是说人要是不行了,他那颗星星也会消失吗?我就想看看,就看到一颗星星一下子就落下来不见了。”三娃有些哽咽。
“嗯,人家不是说亲人们能见证星星跟人一样的消失吗?不过,咱妈已经80多岁了,也算大岁数了,早去早解脱,不用受那么多罪了。”十娃媳妇说。
“话是这么说,但是要想到再也看不到老妈妈了,这心里就难过。”三娃抹一抹忍不住的泪水。
“唉!人总有一死,谁都扛不过。能精精神神活到老妈妈这样的年龄已经是福气了。”十娃媳妇安慰道。
“哦,大姐叫你们两个今天去守夜,小勇也在了,你们一个人睡觉,一个人看着,轮流睡,不要都睡着了,有事儿就喊小勇一声。不是特别严重的就不要再惊吓大姐了,我看大姐今天可是够受了,叫她好好歇息一晚上。”三娃叮嘱十娃跟五闺女。
“哦。”十娃答应一声,往外走。
五闺女被十娃一顿教训后,老实很多,也不再嘴尖毛长地挑事儿,老老实实跟在十娃后面去照顾母亲。
铁蛋儿妈从接到十娃的电话开始,就没有一分钟的消停,六十多岁的人,身子骨再硬朗也架不住这样的身心折磨,吃进去的几口面条也吐得干干净净,简单喝了两碗稀粥,再吃了几口冷馒头,就疲累地躺下来睡着了。
几分钟之后就已经鼾声如雷,三娃媳妇笑着跟二闺女讲:“你看看这一天把大姐给累的,乏成个甚?一倒头就睡着了。”
“是啊!你看看这一天这个折腾,就是五闺女叫人不省心。其他人倒是哪怕不出钱出力,人家也不挑理、不出声,你看看这个五闺女,可把我们累死了!”二闺女皱着眉头,嫌恶地说。
“是啊!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往后咱们不理涮她就行了,省得还得生闲气。”三娃也是想到大姐的劳累,不想再生出事端,才这样说道。
“哎,你说今天铁蛋儿到底打没打五闺女?”三娃媳妇压低声音问三娃。
“我没看见呀,咱们就在后头跟着,都没看见呀。”三娃回答。
“没打!铁蛋儿连人都不会骂,更别说打了。”铁蛋儿妈停下呼噜声,回答道。
“哈哈哈!大姐你原来没睡着?装得打鼾声?好在我们没有说你坏话,要不都叫你听去了。”三娃媳妇笑道。
“净瞎说!我还打鼾声了?我都没睡着,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铁蛋儿妈闭着眼睛回答,翻个身,鼾声及起。
“哈哈哈!还说没睡着,这鼾声还没睡着?”三娃媳妇轻声说。
“我看铁蛋儿今天是打了五闺女了,你没看到我们走近时候,五闺女找铁蛋儿拼命的样儿?要是不打她,她再怎么混账也不能跟一个晚辈动手,你说对不对?”三娃媳妇分析道。
“我也觉得铁蛋儿是打了,你看看五闺女的肋肢骨上的伤痕就知道。在家里时候,她哪里磕着碰着了?”二闺女也这么说。
“打就打了,那是她该打,我是当哥哥的,打她下不去手,你说她该不该打?我说打得还有点轻,打得叫她一想起来胡搅蛮缠、黑骨头就头痛才行。”三娃声音不自觉提高起来。
“你小声点儿,不要再把大姐吵醒了。”三娃媳妇做个“嘘”的手势。
“打了也是白打,没有人看见,再说,铁蛋儿那么好脾气、那么厚道的娃娃都给她激怒了,动起手来打了她,你说她是得多招人恨?我反正没看见,我就说铁蛋儿没打她。要是她哪一天再找铁蛋儿麻烦,裤裆翻不清,我就给铁蛋儿作证:我是亲眼看着铁蛋儿走近她,没有打她的。”二闺女振振有词地说道。
“那是,我们都是证人。”三娃媳妇也说。
“等妈百年之后,也说不定这五闺女气不过,找铁蛋儿的麻烦,今天咱们就把口径统一了,别到时候,跟栓来找麻烦,咱们说不一致。”三娃说道。
“对!也不用那么统一口径,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我们看见天快黑了,五闺女走出来,就赶过去想留住她,铁蛋儿年轻,跑得快一点儿,但是这草地一马平川,我们始终都看得见铁蛋儿,到洼地时候,我们都已经跟过来了,铁蛋儿只是拉住五闺女不给她回去,就这么简单。不是吗?”三娃媳妇这段话一气呵成,完全没有任何卡磕。
“对的,就是这个样子的。”三娃跟二姐一起点头说道。
“你们还是少操点儿心,赶紧睡觉哇。这心思用得!铁蛋儿没打就是没打,我就不信铁蛋儿能打人?铁蛋儿长这么大还没跟人打过架了,他能打他一个长辈?那都是五闺女想出来的幺蛾子,你们也信?还要‘包庇’铁蛋儿说瞎话?”铁蛋儿妈的鼾声什么时候停下来的,三个人都没有注意,大家都在聚精会神地出谋划策中。
“哈哈哈!你这到底是睡觉了,还是偷听了?我们都是悄悄地说了,都叫你听到了?”三娃媳妇拍一拍大姑子的肩膀笑道。
“只要听到铁蛋儿的名字,我就是醒的。你们不信说说别人,我才不能醒来了。”铁蛋儿妈也笑道。
“你也真是!把你这‘百亩地里这一苗谷子’这个看守得好,睡梦中都能保护住,也是神了。咱们也快睡哇,这一天这个折腾!”二闺女伸个懒腰,挨着大姐躺下来。
“脱了衣裳好好睡一觉,才能歇下乏,我给你们拿新被窝,你们就在外间这大炕上睡哇,我们回里间床上睡。”三娃媳妇从大立柜里搬出两床大红绸缎的被窝。
“这还是你们结婚的妆新被窝哇?还是我跟大姐缝的,这么多年没用?”二闺女一边铺褥子,一边问。
“没舍得用,也就是来个亲戚用一下。快睡哇!”三娃媳妇扭头回里屋。
“你们睡床冷不冷?这天气,夜里可是冷起来了。”二闺女问。
“不冷,我们铺盖的都是羊毛褥子跟羊毛被窝,这几天还没那么冷,快睡哇。”三娃媳妇说着就上床钻进了被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