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多时,阿晴便替她打好了辫子,“好了,夫人你瞧瞧。”
这儿没有铜镜,她只好借着水盆的反光,打量自己的影子。她的一头乌发尽数被拢在脑后,些许细碎的鬓发漏出来,勾勒着她妍媚的面庞。
其实这水中瞧得并不分明,于是她侧头去问姜怀央,“夫君,这样可合适?”
他眸色微暗,赞了句。
她知他眼光挑剔,拿他当镜子,得了肯定的回答,这才弯起了眉眼。
一直到阿晴娘生了火,炊烟袅袅飘向天际,阿晴的兄长这才回来。
阿晴家鲜少见这么些吃食码在一处,往日肉是年末时才能买些祭祭五脏庙的,且也只买些便宜的部位。阿晴爹因伸手要翻弄。
不想被阿晴娘打了下手背,这才收了手,嘟囔了句什么。
“这些我们也带不走,吃不完的,你们留下便是。”姜怀央瞥了眼那竹篓中的米面肉食,开口道。
阿晴一家自是道谢不迭,不曾想过,一时的善心,得了这许多好处来。
只是正吃饭这会儿,却蓦地听有人拍门,轻一下,重一下的。还不待人去开门,那本就未关紧的门自行开了,蹒跚着走进一醉汉。
第214章 闹事
那醉者面色坨红,使劲儿眨了两眨眼,方才踏出下一步。
他嘿嘿笑了两声,又忽地板起脸,就近在阿晴兄长的肩上拍了下,“你婶子可知会与我了啊,攀上了贵人就把旧人抛。”
老于是村子里有名的闲散人,浮萍心性,瞧见什么都想着掺和一手,兴致耗尽又抛在一边,到头来一事无成。心情好了干两天活儿,心情不好时,便拿家中好容易攒的银钱去吃酒。
醉了就一嘴胡话,是村里人躲都躲不来及的。
思及家中尚有客在,阿晴爹欲拽着人的胳臂,将他送回去。至少这大雪天,也不好叫他在外头乱晃。
这老于蓦地使了劲儿挣开,脸上涕泪横流,“果真是镇上来的贵人啊,张张指缝,就够我们过活的了。”
于婶子一辈子生活在这山里,自是觉得山之外就是镇子,再无旁的更大的地儿了,因想当然地觉得他们是镇子上的人,与其夫亦是这般道的。
他睁着模糊的醉眼,欲上前去抓阮玉仪的衣裙。
她心下一惊,起身往边上退去,正好撞到姜怀央的胳臂。他伸手护在她身前,面色不善地看着狠狠跌在地上的,烂泥般的老于。
老于哎呦了一声,又张嘴嚎,“瞧瞧,这是看不上咱这些平头百姓啊!”
“这鬼天,那官爷可是催命似的……嗝……要缴粮。要我说,这新帝尚未指定是有何隐情,才惹得老天大怒……”
“世道不公!天要亡我……”
老于愈喊愈激愤,借着酒劲儿,什么都往外蹦。
闻言,阮玉仪面色一白,手微微摸索了下,触碰到他冰凉的指尖。她侧首去看他,做着口型,“陛下——”
她是知晓他的手段的,若追究起来,这醉人定然讨不了好。况且这般犯上之言,唤作哪任君王也不会轻易饶过。
他眉间凝着霜雪,却并无要发作的模样,“不过醉语。”还不至于。
他反手捉住了她的手,捏了下她温热的手心。
他们不见有何动作,那阿晴一家却是发了颤——这些话如何是说得的,幸而并无皇帝身边的人在此,不然少不得头点地了。
阿晴娘心下一急,死命拿手去拍打老于,“混说什么!要讲回你自个儿家中讲,莫要赖在我家!”
一事无成,却惯会给人添麻烦的。平日里醉后逗弄附近的孩童,去谁家闹一闹也就罢了,这回怎的如此没分寸。
阿晴爹亦沉了脸,示意儿子给他搭把手,一块儿将这醉汉送回去。
阿晴一双眸子睁得滴溜圆,满眼惊惧。
一时间屋内喊着醉话的,低声骂着的,磕碰到桌椅的动静,几乎混作一团。正乱着这会儿,于婶子匆匆而入。
她扶过老于,替他揉了揉磕红的额角,又抬眼喊道,“干什么干什么,倒还欺负起人来了。”
阿晴兄长沉眉道,“婶子,这可怨不得我们,你自个儿问问他,说了何浑话!”
于婶子也知晓他发起醉疯来,好口中胡言,也是有些心虚,不言语了。沉默间,她还不断拿眼觑阮玉仪三人。
阿晴家两人男人终是架着这醉汉出去了,屋内安生了下来。
阿晴引于婶子坐了,又添了被热汤来。
于婶子瞥了眼那白水,面上沟壑皱了皱,似是想做出难过的神色来,“嫂嫂倒与我生分了,吃得这般好,也没想到我,昨儿还来借被褥呢。”
她将这小恩情不断提起。
话已至此,阿晴娘也不好将人晾着,给女儿递去一眼,着她新添副碗箸来。
于婶子这才收了咄咄逼人的架势,转而瞥了眼阮玉仪,笑道,“这姑娘真是个标志人儿,我这大半辈子了也不曾见过这天仙似的人物呢。”
她与阮玉仪正临着做,耸了耸鼻子,嗅见了鼻息间幽幽的香气,又对自己方才所言确信了几分,“真是对不住了,我家那个一吃多了酒便如此。”
她的神态语气皆叫人不适,阮玉仪稍往另一边移了些,轻声道,“无妨。”
于嫂子听她应了,面上一喜,又复攀谈起来,十句里头,有七句都是在诉说自家如何困苦,怕是挨不过这个冬,话里话外都是讨要东西来的。